离开沈府的时候,我本是不想回头的。
可我坐在颠簸的轿子里,到快要看不见它的地方时,又鬼使神差地掀开帘子,回头看。
院子里种的杏树和柳树,自如地将枝丫伸展出来,真是春光大好。
而在我肉眼看不到的地方,四角的院子,冰凉的砖瓦,围着许多女子,成了一个囚牢。
囚着她们的命运,囚着她们的欲|望,囚着她们赖以生存的一切。
囚着血,也囚着泪。
一切的挣扎、牺牲……
一切的痛苦、绝望……
都被这人为建起的高墙给掩埋了。
我叹了口气,把头收回来。
路旁的嚷嚷人声传入我的耳朵,我却很落寞。
轿子终于到了渡口,渡口的茶坊不比城里的幽静雅致,很喧闹。
远远便看见陈骏魁那干练的身影,她正与提着药箱的姜顺英说话。
陈骏魁见我下了轿子,笑着招手示意我快点过来,“四妹来了。”
然后又转头对姜顺英说:“姜女士,这次多亏你仗义执言,为莺莺洗刷冤屈。一点薄礼,聊表谢意,万望收下。”
她示意身旁随从捧上一个沉甸甸的锦盒。
“陈东家太客气。治病救人是医者份内的事,既是份内的事,又何足挂齿。况且,我为陈娘子诊病,本就是收了诊金的,不敢再受厚礼。”姜顺英推开锦盒,态度过于坚决以至于说话语气显得有点冷冰冰的。
我上前一步,恳切道:“姜女士,您这举手之劳,于我却是救命之恩。若非您,我恐怕不止是赢不了这官司,痛死在监狱里都是极有可能的。这恩情,我铭记于心。您若不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姜顺英说:“就算我不帮你,也总会有别人帮你的。”
“那种情况下吗……”我摇了摇头,“我看未必,遇到你纯属我运气好,命大。”
姜顺英很认真地说:“会遇到的。陈小姐吉人天相,总能逢凶化吉。”
听到姜顺英这个古板说这种听起来像是在奉承的话,我有点意外,不觉笑了出来。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十几岁少年(1)突然一左一右,跳到姜顺英身边。
一个说:“我师妇真的会给人看相你不知道啊?”
另一个补充说:“看得很准的!”
我和陈骏魁的目光一齐看向这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一头乌发被崭新的红花头巾整整齐齐地包裹着,古铜色的皮肤,黑溜溜的大眼睛,被太阳晒得红红的脸颊,看起来气血很足,很有力量。
两姐妹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很结实,和小个子的姜顺英站在一起,显得更高。
姜顺英见到她们,脸上浮出一丝丝笑意,但很快又收起笑意,严肃地说:“行野,芃芃,不是让你们去渡口的药商那里买草药吗?怎么就过来了?”
两个少年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抖了抖背上的竹筐,异口同声地说:“买好了!”
少年的身板还未发育完全,但是已经能通过今日的架子,看见明天的矫健了。
我看着她们,忍不住说:“真可爱。”
姜顺英面露欣喜,这表情在她脸上实在是很难得,“是的。”
我说:“名字起得真好。‘我行其野,芃芃其麦’。这首《载弛》是我在一整本《诗经》里,数一数二喜欢的篇章。”
陈骏魁爽朗大笑着说:“哎呀!我学识不精!听都没听过,要不你们同我讲讲这是什么意思?”
姜顺英惭愧地说:“我没上过学堂,也没读过《诗经》。这名字是我花大价钱找人起的,那人说这两个名字非常好,有内涵,像草药一样顽强。”
“我来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