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身份是云泥之别,她应该跪在他脚下,小心翼翼揣摩他的心情和心思,琢磨着同他对话的措辞,请求他的施舍。
可沐照寒不想这样。
长秦一世,她和他便因为说话拐弯抹角错过了太多,这次她不想重蹈覆辙。
这次她会帮陆清规拿到他想要的一切,作为提供帮助的一方,她至少应当与他是平等的。
陆清规不明白,她就得让他明白。
沐照寒看一眼陆清规和林载正在进行的棋局,陆清规手执黑棋,当真是黑云压城,来势汹汹。
棋局显人心,棋局之上,是陆清规蓬勃的野心。
沐照寒虽是金枝玉叶,但并不耽于享乐。父王懒政,太子无能,沐照寒管不了他们,便只在自己身上下苦工。她从很小开始,就努力非常,诗书、礼乐、骑射、琴棋,她没有一项懈怠,一心只希望自己可以成为王朝的荣耀与象征,在对父兄失望至极时,她甚至动过成为女帝的心思。
十数年如一日的苦学,锻造了她一身才华,可同样的,也镌刻了她少女时代的寂寞。
她有一个门客,名叫云序,是位极善抚琴的公子,他教授了沐照寒琴艺,同时,他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她在深宫之中唯一可以倾诉烦恼的人。
后来某日,云序与陆清规狭路相逢。云序出身世家,不喜阉人,言语有所冲撞,陆清规勃然大怒,当众废了他一双手,云序自此再不能弹琴。
沐照寒得知后,于大朝晖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杖责陆清规,鲜血从他的脊背渗出,顺着衣衫流到地上。
他从朝晖殿蹒跚走回住所,血迹拖曳一路,染红了宫/道两旁的牡丹。
她至今都不知道云序究竟是如何冲撞的陆清规,她同云序一样,鄙视陆清规残缺的身体,厌恶他对权力毫不掩饰的渴求,痛恨他得势之后的咄咄逼人,也忌惮他这份跋扈背后货真价实的才能。
她想当然地以为,陆清规的灵魂会因为身体被阉割,而生出病态和狰狞,她从来都不相信,一个阉人或许也可以成为君子。
沐照寒兀自捧着花瓣发呆,身旁突然聚了几个在小河里放花灯的孩童。
“姐姐。”一个小姑娘开口:“你不开心吗?”
沐照寒蓦然回神,摇头笑了笑:“开心。”
“我们在放花灯。”小姑娘接着说:“这条河许愿很灵的,我可以分姐姐一个愿望哦,姐姐不要再难过了。”
“真的?”沐照寒被小姑娘感动,顺着她的话与她攀谈起来。
“当然!包灵验的!”小姑娘打包票:“河灯就要漂远了,姐姐快许愿!”
沐照寒无奈笑笑,禁不住小姑娘热情相邀,便双手交叠,捧在胸前,闭上眼睛,呢喃说道:“希望他此生平安、康健,所得皆所愿。”
沐照寒再睁开眼,牡丹花形的河灯果然已经随波而行,渐渐地,凝成一个小小的光点。
“姐姐,你许愿的人是谁啊?”小姑娘好奇:“是你的情郎吗?”
沐照寒目光悠远:“不,不是情郎,他是我的仇人。”
话音刚落,沐照寒听到背后一声冷哼,她回头,才发现陆清规站在了她身后。
沐照寒敛了笑意:“你鬼啊,走路不出声的?!”
孩子们一听“鬼”字,心中便有些惴惴,他们年纪小,还不太具备欣赏冰山美人的能力,只觉得眼前这位大哥哥表情凶狠,在夜色里尤为酷烈,不由更加害怕,于是不再逗留,结伴跑回了家。
陆清规则在沐照寒旁边坐下来。
“仇人?”陆清规语气带了讥讽:“是送你铃兰发簪的那位仇人吗?”
沐照寒抿了抿嘴:“嗯。”
“你对你仇人挺好啊。”陆清规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