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被他禁足在家的沈筠斋。

自他登基,朝中风雨飘摇,是他陪在他身边,为他奔走忙碌,从无怨言地扶他站稳了脚跟。可他却…

“速传沈筠斋进宫。”

“我来吧。”元卿接替侍女的位置,帮他系好朝服的衣扣,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前胸的补子,眼角眉梢都带着柔如春风的笑意,“大人回来用晚膳吗?”

“不清楚。”沈筠斋低头看着他,神情却比他凝重许多,“婉意的先生,你先帮忙留意着,在京城打听打听,看看哪家请的女先生好。”

“不是说年后再议…”元卿疑惑地抬眼,“大人怎么突然说这个?”

“…没事。”沈筠斋有些心不在焉地应他,此次进宫,他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若真被他言中了,府里多个人帮忙管教女儿,元卿也可不那么操心了。

“不用等我用膳了。”

皇帝留他书房议事,推心置腹议论了三个时辰,沈筠斋回府时,却还在门口见到了元卿房里一个眼熟的小丫头。

“夫人还没睡吗…”沈筠斋沉默片刻,难得有些不耐地开口。

“夫人睡下了。嘱咐奴婢在此等候大人,夫人怕大人回来的晚,又怕大人不想麻烦后厨,于是给大人留了饭,在小厨房温着呢,奴婢这就去拿,大人回夫人房里用吗?”

“不。”沈筠斋头一回觉得步子无比沉重,“拿去书房。”

他…眼下不敢见他。

见他,不知如何与他开口。

他怀胎八月了,自己却要在这时远赴崖州。

遥遥万里,生死不定。

8

“我把百风留给你。”

“不用了…大人身边没有靠得住的人跟着,我不放心。”元卿勉强笑笑安慰他,“若是大人用凌霄送个信什么的,身边便无人跟着了。我又不出门,大人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他才让人担心。

元卿咬着唇,袖中手指快将帕子拧碎了,一想到他去的地方,简直九死一生,就再也装不下去大度贤惠,扭过头落泪。

沈筠斋从后背抱住他,入冬微凉的呵气就喷洒在他颈边。

“别哭呀,孩子还看着呢。”

沈筠斋低低地笑,眼睛里却满是心疼与歉疚。

……

“我不让你去!”

元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紧紧贴住他,用尽了力气,仿佛这样他便能不走了。

“…好。”

沈筠斋握住他的肩膀,将他轻柔地拉开,直直看着他说:“卿卿不让我去,便不去了。”

生产亦是鬼门关里走一遭,生婉意时他便没守在他身旁,这一次他不想再留他一个人。

元卿落泪更凶。

他不能不去崖州。

皇帝要面子,要台阶下,即使知道自己错了,对外也只是宣称,是让沈筠斋以待罪之身前往崖州督理治灾,将功折罪。这是他们朝堂上的事,但元卿懂他,他知道沈筠斋有抱负,他心怀天下,他自回府,没日没夜将自己关在晒书堂里翻那些古本医方,翻崖州志…

沈筠斋,他想去。

他不能…不能让他因为自己而良心不安,夜不能寐,更不能让他因为一己私情留得身后骂名。

他不能如此自私,沈筠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丈夫,还是皇帝的臣子,是崖州百姓日夜渴盼救他们于水火的朝廷使臣。

退一万步来讲,皇上定下的事情,做臣子的便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不能让沈筠斋失宠、失信于帝王。

元卿垂眸许久,再抬首,眼睛里已没有泪水,他幽幽地看着沈筠斋,嘴角牵起一抹苦涩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