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作顺从。他曾试图与她多说些温言细语,可每次不过三言两语,就像和刀锋对话。
他有时怀疑,她根本不懂什么叫男女之情。
那时候他还年轻,还未称帝,只是东宫太子。
宇文婉贞已是贵胄之女,气势逼人。她身后站着整个宇文氏,风头一时无两。可这光芒,终究不是他李鸾徽的。
后来登基,她是立后最稳妥的人选,他也没有异议,但他心里知道:她,是一匹无法驯服的烈马,合则共驰,不合则撕扯得你血肉模糊。
宇文家太强势了,宇文婉贞从不觉得自己是需要靠“嫁给谁”才能立足的女子。她的眼里只有利益、尊严、胜负。
李鸾徽闭了闭眼,心中浮现出她冷淡的面容,像是千山暮雪,遥不可亲。他知道,她从来都没真正“服”过他。
再想起沈皇后。
沈皇后就“安静”多了。他累的时候,她给他按按肩;他吃得少,她便换着法子做些清淡的膳食;他发怒时,她不争,不辩,只跪着听。
这是个懂分寸的女人,懂得帝王的喜怒不该被对抗,懂得“温顺”才是后宫的生存之道。
可惜,她也只是个“照顾起居”的女人。
李鸾徽低头,眼中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慢慢吐出一口气。
真正让他心里过不去的,是那人——李起坤的生母,谢贵人。
她不是权臣之女,也不是宗室远枝,只是出身士族之家,一个不高不低、刚好合适的位置。她长得不算惊艳,却十分耐看,尤其是笑的时候,眼角微弯,像是三春细雨,不燥不烈,浇在他疲惫心头。
她懂他。
这是李鸾徽这些年来,最常想起的一个词——“懂。”
她不是争宠的性子,却处处在细节中把握分寸。
前朝政局紧张时,她从不主动开口,但若他一问,她说得简明、有见地;后宫纷争她不掺和,可哪个妃嫔背后结党,她心里门儿清,从不多言,也从不藏私。
她明白,自己在宫中的位置有限,明白自己生的是个次子,不该僭越一步。但她从不怨天尤人,只是尽她所能,把李起坤教得规规矩矩。
李起坤性子沉稳,少年时便比旁的皇子更懂规矩也更懂沉默。
宫中谁得宠,他不争;谁失势,他也不笑。
谢贵人教他“凡事不可急功,不可争先”。
李鸾徽那时也暗自欣慰,若将来李起凡不成,这个孩子也有可用之处。
可她死得太早了。病得突然,来不及求医,也来不及托付谁。
谢贵人去世那年,正逢西北生乱,朝中上下如履薄冰。李鸾徽连她的丧事也只是仓促操办,更不敢在后宫再扶她家族一把,怕引起话柄。
她死后,李起坤也变了。他愈发沉默,愈发像谢贵人那双眼,沉静如潭,深不可测。
李鸾徽常想,如果谢贵人还活着呢?如果李起坤还在呢?
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么多麻烦。
他缓缓叹了口气,手在桌案上一摸,摸出那枚早晚都有人送来的仙丹。白玉小盒,盖上刻着云纹,他打开,取出一颗,苦中带甜的药香扑鼻而来。
他仰头,把那丹药吞了下去。
“罢了。”他低声道。
像是对人说,又像只是对自己。
风还在吹,雨还在落。
他披着夜色,走进内殿,倒头睡下,像是躲进梦中,暂避这翻涌的天下风雨与未定的储位纷争。
可那叹息声,还残留在空寂殿中,久久未散。
天色微亮,灰白如纸,府中松枝上的露水尚未滑落,庭前石狮上的雨痕也未干。天井里积着昨夜雷雨之后的薄雾,几只早起的雀鸟在屋檐下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