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答这话,远远望着山色好一阵出神。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其实很嫉妒你。”林寓娘抬眸,郑瑛却仍是没看她,眼中只有远处的枫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为着利益二字,手足相残,夫妻离心,父子反目,都是寻常,在这长安城里,从来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便是血脉亲人,也少不了要有几分算计。”
正如当初她嫁入江府,正如当初她小妹的死。
“可是你……”郑瑛说着说着,声音低落下去,“你总是这样……天真。”
若是林寓娘能够有几分心眼,便早该知道郑瑛已经与江谦和离,也早该知道她为着脱离江府,不得不屈身于这玄都观内修行。
江婉出嫁那日,崔有期有心陷害江铣,却意外令江谦与傲霜的丑事被揭发,郑瑛当场被刺激得晕倒,醒来之后,却得知了自己怀有身孕。
婚姻原是两姓只好,郑瑛不是头一天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混账,身怀有孕之后,更是绝了所有念头,只想着生下孩子之后好好教养着长大,让他切莫同他生父长成一个模样。
毕竟家族声誉远比天更大,连郑瑛的小妹玉娘也要为此而死,她身为郑家女儿,又怎么能让家族门楣因自己而蒙羞。
郑家不会允准一个被休弃的女儿存货在世上。
崔氏毕竟还有些决断,没让傲霜在她前头生下庶长子,江谦照旧声色犬马,但也省去了郑瑛应付他的精力。生下舒儿之后,有了孩子做依傍,日子一度好过了许多。
毕竟是两姓婚姻,毕竟是嗣子宗妇,只要想到日后齐国公府的爵位能够落到自己孩子的头上,郑瑛便觉得什么都能够忍耐了。
可在江谦醉酒回家,向她认错,想要再同她做夫妻的那一夜,郑瑛还是崩溃了。
家族教导她要舍弃一切情绪,可是若真将什么都舍弃了,她还是郑瑛吗?
后来麟游县里,崔有期戕害庶子的罪行被揭发,江铣出族,江谦袭爵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没了江铣,更是连最后的一丝威胁都没有了,已经稳操胜券,郑瑛却越发觉得痛苦难忍。
门楣,脸面,世家如此看重的声名,不惜要她幼妹一条性命的东西,世家的所有尊荣与尊严,都被撕碎,出身五姓七望的崔有期虽然做下恶事,却也因此不敢再见人,但这恶事难道是崔有期一个人做下的吗?
江恒宠妾无度,指使家风不正,江谦更是蝇营狗苟,猥琐不堪,江府的一切风波分明都是由这两人而起,可是事情发生之后,他二人却能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照常上朝当值,腆着脸做官。
既然如此,玉娘又是因何而死?
她又是为什么……还要捏着鼻子同这样的长辈、这样的丈夫,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直到江府以妾为妻,令戴怀芹出面替崔有期行事,而世家大族都熟视无睹时,郑瑛终究再也忍不下去,提着包袱回了娘家,提出要和离。
却又被郑家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
而后的事情,郑瑛简直不想再去多想,她一次又一次地认识到,父亲不是父亲,母亲不是母亲,兄弟姐妹不过是同姓之人,血脉亲情终究抵不过利益纠葛。
到最后,竟然是嬴铣闯破江府大门,带着兵马护送着她离开江府,到了这玄都观来,又是嬴铣,按着江谦在和离书上画了押。
郑瑛曾问过嬴铣为何要帮她。
本以为他是为着羞辱江谦,或是为了让江府丢尽颜面,毕竟嬴铣对江府的恨意,比她只多不少。
但嬴铣却说,若是林寓娘还在,也会让他这么做。
郑瑛简直啼笑皆非。
当年在江府,她与孟柔不但毫无交情,甚至在流觞亭内,郑瑛赏赐给她的一串璎珞,实是当着众人的面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