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娘仍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嬴铣临去时冲她摇了摇头,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他也不清楚圣意,还是……皇帝不会答应?
皇帝说兹事体大,要从长计议。她不明白,太医署从来没有女子入考做医工,皇帝轻飘飘一句话便允准了,也算是开了大秦一朝的先河吧。可轮到不让父母贱卖子女的事上,怎么就“兹事体大”了呢?
她扯着吴顺的衣角:“陛下当真不会答应了?”
吴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皱起眉。
“林娘子,我的好娘子,你不会当真疯魔了吧?‘父母不能贱卖子女’,何为贱卖,何为贵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处置之权自然也当由父母做主。退一步说,若是家中当真贫贱如此,短米缺粮,以至于要卖儿鬻女以图温饱,为人子女者难道还能在乎良贱之别甚于父母之性命吗!若如此不孝不仁,也不当为人了。”
吴顺说着说着竟然激愤起来,这也难怪,中原王朝自古以来便是以仁孝治理天下,见死不救为不仁,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而不思反哺,至于不孝,那更是连为人都不配。
就如同当日孟父缠绵于病榻之上,幼弟受困于他人之手,母亲左支右绌,家境艰难如此,孟柔身为长女,不肯自卖便是不孝,能够换来二两金解燃眉之急,即便身死也不足为惜。
何况是卖与他人为奴为婢,何况是沦入贱籍。
至于何氏偏心孟壮,几次三番出卖孟柔,五指尚且有长短,何况人心偏向?父母为尊长,有所处分子女就该听命才是,有所忤逆,便是不孝。
林寓娘面色惨白,摇摇欲坠,失魂落魄的模样,更比先前面圣时凄惨更甚。
“良贱制度自古有之,世家田连仟伯,蓄奴何止千万。”别说世家,就连吴丰、吴顺这样的寒门家里,也少不了有十来个健仆,七八个侍婢,“子又生子,孙又生孙,许多贱籍祖辈就是贱籍。平白无故的,就要主家放走奴仆,这同强盗又有什么区别?当然没人愿意。”
也是因此,林寓娘才刚一提出父母不可贱卖子女,在场文武官员——也即世家子弟,便个个面色青黑,似有不悦,这也难怪,若是父母不可贱卖子女,子女岂非生下来就是良籍?如此说来,不但不合情理,若是当真施行,只怕也要让他们人人肉痛。
而一旦再提出要让奴婢自赎,便个个怒不可遏,彻底转换一番态度,也是同样的道理。
吴顺没发觉林寓娘的不对,只继续道:“奴婢贱人,律比畜产。良贱既殊,自身已经是主家资财,又何来所谓‘自赎’一说?没有私产,所谓自赎,也只是在窃用主家资财谋利而已,与偷盗无异。这资财若非偷盗,而是由主家赏赐得来,那么你所心心念念的‘自赎’,也不过是主家同意放良而已。”
是啊,林寓娘心想,她当日为奴婢时,就连身价也全由江铣这个主家量定。孟壮贪渎,获利千万钱,她的身价便也水涨船高,成了她这辈子也赚不到的钱,而一旦卖身为奴,身家性命都握在人家手里头了,又哪里能谋出路,想法子挣赎身钱呢。
“何况,良籍就一定要比贱籍更好吗?”
吴顺看林寓娘闷闷不乐,但实际上,她打从心底里不明白林寓娘为何如此在意贱籍。林寓娘是庶人,能够办下过所,长途跋涉到幽州,又能随军出诊,以至于受皇帝青眼,被封为医工。这样还不够吗?她是庶人,又没有落入贱籍的可能,何必如此在意那些贱籍。
不过,即便她能得皇帝青眼,能够入册太医署成为女医工,但她难道还能一辈子行医吗?终归是要嫁人的。她同嬴铣情深义重,但毕竟终归是个庶人,没有宗族庇护,没有根脚,日后最多只能做个良妾。
而妾通买卖。
良妾比起贱籍贱妾来说,多了个白身的良籍,但在国公夫人跟前,只怕也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