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有期最忌惮江铣的,就是他曾与长孙镜的那一丝联系,于是岑十六在打点上下,让江铣落入军籍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替江铣娶了个妻子,顶了他正妻的位置。他既然已经娶妻,长孙镜就算再是情深义重,也绝不可能嫁给他。
何况江铣所娶的,还是个泥腿子的庶人。
至于买下孟柔的身契,则是崔有期做的第二层打算。若是当真有个万一,孟柔的身契握在她手里,江铣大小也得落得个良贱通婚的罪名,有了这个罪名,就算不丢官,他也会成为全长安城的笑话。
到时候,长安但凡有些脸面的世宦人家,都不会再把江铣放在眼里,别说结亲了,只是来往都要惹上一身骚,谁敢与江铣为伍。
二两黄金,换江铣名声尽毁,再无出头之日。这原是崔有期最精妙的一场算计。只是岑十六不通文墨,勉强略识得几个字,不知道江铣名字究竟是哪个字,就算知道了只怕也不会写。
依稀记得江铣排行第五,是以才在文书上落下“江五”两个字。
五年过去,江铣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江铣。
至少如今的他,终于有能够争辩的机会了。
“将军所言,倒也合乎情理,只是岑十六不知所踪,当年之事到底如何,仅凭将军一面之词,只怕难以取信……”卢瀚海迟疑道,“陛下,不知可否询问证人求证?”
皇帝答应了,他便转头向孟柔走来。
“孟氏,江铣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孟柔迟滞地抬起头。
岑十六这个名字,她是头回听,何氏曾经将她卖给过旁人为奴,她也是头回知晓,就连孟壮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何会牵连上谋逆重案,她也是头回知晓。
谋逆,阑入,孟壮是她的亲弟弟,姑且也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她不是不知道孟壮有些左性,只是这样的大事,他怎么敢犯,又怎么有那个能力和本事。
只是还不等她辩驳,话题便转了风向,她也渐渐听明白了。她,孟壮,何氏,他们三人虽然在场,那些人说的字字句句虽然都与他们有关,可他们原本就是最不要紧的。他们抓着她的身契论述良贱,可实则并没有人在乎她到底是良籍还是贱籍,孟壮掉了舌头,断了手指,也没人在乎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在这里的用处,只是被用来栽赃江铣,打击江铣罢了。
原来她以为的三年相守,不但是一场笑话,还是泼在江铣身上的一盆脏水。崔有期持刀要害江铣,她就是那柄被人左右的尖刀。
她从不知道,原来嫁给一个人,也是在给他身上泼脏水。
孟柔摇摇头,又点点头。
“婚事是否由旁人主导……”孟柔清了清嗓子,摇摇头,“我并不知晓。只是当年江铣初到安宁县时,确实,伤重难行,昏迷不醒。”
是啊,一个伤重之人,家徒四壁,如何能拿出二两黄金来冲喜。他伤重如此,连话都说不清楚,又怎么可能签下婚书,要迎娶她为妻。
孟柔自嘲一笑。
当真怨不得旁人都来欺负她。原本就是她愚蠢。这样明显的纰漏,这样明显的破绽都看不穿,才让何氏轻易就
卖了她。
想到此处,孟柔忍不住又朝母亲看去,这么多年了,她究竟算什么?她的爱恨,全然没有道理,也经不起推敲。她所以为的明媒正娶,她所以为的相濡以沫,同甘共苦,于江铣而言却是附骨之疽。难怪江铣这样恨她,这样恨他们全家。
错的竟然是她。全都错了。
卢瀚海顺着她的目光,也朝何氏看过去,想了想又问道:“证人何氏,江铣、孟柔所言,是否属实?”
何氏也是当事证人之一。
“何氏,当日江铣迎娶孟柔,究竟是不是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