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一场马球。
本以为就算是皇宫,也不过如此了。可当真踩在离宫地界上,心中生出的唯一念头,是太大了。
城门硕大开阔,城墙连绵不绝,殿宇像是用金子浇筑成的,可世上当真会有这样多的金子吗?烈日下檐角反射的白光令人目眩,她不敢多看,只能低头盯着自己不断交错往前的鞋尖。台阶这样多,每隔几阶就有披甲的武侯和戴冠的内官值守身侧,分明有这样多人,可除开偶尔几声急促的鸟鸣,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巨大的殿宇笼罩下,本就如蝼蚁一样的人变得越发渺小。不知走了多久,孟柔察觉身前内官步子放缓,含着下巴抬眼。
殿门大开,峨冠博带,衣朱紫的朝官们分坐两旁,齐齐朝她望过来,孟柔吓了一跳,还没看清坐在最上头的天子,先映入眼中的却是站在中间,一身素衣的江铣。
还有跪伏在地上,手脚带着镣铐的孟壮,和抱着孟壮不断流泪的何氏。
“阿娘……”
何氏惊惶地看她一眼,别过头去,孟壮原本十分安静,一见着她,突然张牙舞爪地要朝她扑过来,孟柔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就有身披重甲的军士上前制住他。
孟壮带着镣铐,原就做不了什么,轻易就被人按倒,头颅重重磕在花砖上,孟壮瞪着孟柔,手脚并用着挣扎,像是在朝她怒吼。
耳边却只有何氏的哀哭声。
孟柔看见孟壮大张着的嘴,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她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
……
五日前,也是在这座殿宇中,门下拾遗刘静当堂状告江铣意图谋反。
“上月二十三,有贼人持械阑入御在所,值守军士误将此贼当成走失山民,草草扭送麟游县衙,令发还原家。县衙遍查籍册,却发现此人并非是麟游县民,而是原属并州安宁县的庶人孟壮。
“政启二十年,江铣时任太子洗马,因幽王案坐罪下狱,后流落安宁县,与一名为孟柔的女子结为夫妇。孟柔孟壮籍列同户,是亲姐弟。两年前北征东突厥一战中,江铣因功右迁入京为检校右卫中郎将,孟柔、孟壮姐弟连同寡母何氏亦随同入京。孟壮是庶人白身,出身鄙陋,身患残疾,但借着孟柔的关系,被江铣纳入军中任仓曹吏,任职不到半年私贷官物事发,原该当流,后听赎,为他出资赎刑的亦是江铣。
“江铣身为幽王旧属,又曾坐罪丢官受刑,或是意图为旧主复仇,或是心怀不满怨恨朝廷,早有图谋。孟壮与江铣联系甚深,极有可能是受江铣指使持械入禁中谋刺,若非值守军士发现及时,后果不堪设想。此等悖逆奸恶之徒,臣请陛下降旨,即正典刑,以彰国法!”
一番话刚落地,满堂哗然。
“这、这,太平盛世的,怎么有人敢闯离宫谋刺君上!”
“……是大将军要谋反?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廷议之上,当堂揭发谋反,倒还是头一回见。”
“左一个庶人,右一个庶人,我都给听糊涂了。他是什么时候娶的妻?那个庶人,莫非就是先前……”
但凡同谋反两个字牵扯上干系,从来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刘静声嘶力竭,口口声声要正典刑,彰国法,满脸笃定,动辄谈起幽王旧案,又确实曾有人阑入御在所,谋反之说只怕并非无中生有。看他的架势,分明是要当场就给江铣定罪。
只是廷议之上,空口白牙的想要钉死一位当朝大将军,未免显得太过急躁。
江铣瞥了眼满脸茫然的裴方正,唇角逸出一丝冷笑。
“无凭无据,仅凭幽王旧属四个字就断定我有谋反嫌疑。当日东宫之中,长孙小郎风头无两,与幽王孟不离焦,焦不离孟,岂非比一个不受重用的书呆子更有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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