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娘子那夜想的情郎是将军?”
云笙没与他反驳,只淡淡一笑。
战后除去清扫战场,将士们休养过后需仍得严阵以待,谁也不知突阙人何时还会卷土重来。
不过此次败仗当能叫对方消停段日子,这个年应是能好好过。
只叫众人始料不及的是,战后马瘟仍是无法避免,畜生传人,军营里的士兵很快便倒下一片,立马被军医隔绝。
好在瘟疫这事并不稀奇,军医手里都有前朝太医留下的方子,再加以改良,除去被染上瘟疫的病人要喝,每人都得喝一大碗以防万一。
前头人手不够,云笙要随军医去军营里帮忙,谢湛头一个不情愿,他沉声道:“你不知这疫病的厉害,若真患上,人能几日发热不止,素日里有那身子骨强健的大男人都挺不过来的,你当真不怕?”
怕,云笙就是肉体凡胎,是个俗人,她当然怕。可她眼睁睁见了战事的残酷,如今情形不允许她怕。
她抿唇,摇了摇头:“侯爷说的我都知道,可我若当真为了自己贪生怕死而不去帮忙,我良心难安。我已提前服用了汤药,口鼻亦会做好防护,老天爷总不会这般不眷顾我吧。”
谢湛上前,他死死抓着云笙的肩膀,眼尾泛红。
“你不怕,可本侯怕。”
“怕到寝食难安。”他音调都在发颤,一把将云笙重重抱在怀里。
云笙闭上眼,她苦笑道:“那我也想问问侯爷,回回上战场厮杀时,你可怕过?头一回随着老侯爷去战场时,你可怕过?”
头一回随着父亲去战场?
谢湛神色一怔,当然怕过。
他那时还是个少年郎,只不过虽怕,心中却更是难掩激动,这意味着父亲对他的信任,他从此可以与父亲并肩作战,共同保家卫国,守护着这片疆土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不过上战场还不算什么,在战场上第一次杀人,对谢湛来说才是真正的磨砺。
他至今清楚记得,敌军的头颅被他砍下时,对方那双瞪得铜铃似的双眼,死不瞑目。对方的血溅了他一脸,谢湛盯着周身倒成一片的尸体,他大脑一片空白,眸子里只剩刺眼的红。
事后父亲提着一壶烈酒去房顶上寻他,拍着他的肩膀:“今日我儿初上战场杀人,定是怕了吧,行知不必内疚。”
“父亲,我……”谢湛声音都是哑的。
“我与你诸位叔伯,头一回杀人比你反应还大呢。”父亲似在叹息:“好歹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般终结在自己手里,谁又能不怕?”
“可行知啊,你且记住。若始终都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是做不成将军的。你若不杀敌军,敌军便会杀你,杀你身后护着的千千万万的百姓。”
那夜父亲一席话,叫谢湛登时醍醐灌顶。
是啊,两军交战便是这般残酷。自那之后再上战场,他从未怕过。
他不能丢父亲的脸,更不能丢定北军的脸,要紧的是不能叫君主与百姓失望。
云笙见谢湛忆起往事,迟迟不语,她便有了答案。
“侯爷也曾怕过,对吗?”云笙莞尔一笑:“可侯爷即便怕过,仍旧为了脚下这片疆土与百姓,不顾自身安危一守北庭便是五年。”
她侧目望向窗外,喃喃自语:“侯爷是男子汉大丈夫,保家卫国,却怎能因着我是个小小女子,便看轻我?你们郎君能出自己的力,我们娘子亦不是只能躲在你们身后,大战当前,我如何能只为了自己?”
谢湛动了动唇:“阿笙,你知本侯不是这个意思,现下谁人能看轻你?本侯不过担忧你的安危。”
“若当初老侯爷执意不叫侯爷上战场,由头是担忧侯爷的安危,侯爷心里会如何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