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清宁引
虽不闻边野号角声, 澧都城内也是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空妇或得优待,白丁知强魄……身处战时, 铁蹄也就可远可近。
朝廷即是天秤的中轴,当其令下, 民间祈福, 万众聚心, 助吾军威,莫敢不从。
于是,各杂劳作一时止歇, 移重于此, 贩边天灯骨架和纸都在顷刻间售卖一空, 被定于夜暮正时齐燃升以表诚意,来往之人也皆是神情肃穆似信徒。
或许这些都是不及,将起的、难以窥得的宫中之景。
昭王亲率, 百官加仪, 静焚祷告,请止暖乐, 请战烽火。
然而, 这都与此刻暂不相关。
司马厝在旁阶负手而立,冷眼观着侯府院内的这场逼供。
虽在光天化日, 手段也依旧是极为残忍的, 已不知维持了多久。
贺凛的手中还捏着一根三折的刮刃钢鞭,他手腕急动时, 那鞭子就一提一落抽在庭中央被束缚住的那人腹部与后背之上, 抽破了衣衫钻进皮肉中。带出碎肉血溅之时,其口中发出的嘶吼声哑得迟钝, 而又忽时尖锐如芒刺入耳内。
“最后再问你一次,与你交接的线人是谁,目的何在?”司马厝的视线在地上那烂掉的铜傩面具上停顿片刻,他而后抬手,制止了贺凛的动作。
察舫陵暗点近来诸多异动,既然其为昭王的手中刀,那就不可不重,哪怕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也可成为引撼全局的偏差。
那人饱经折磨后似乎终于有了些动摇,他艰难地动了动眼珠,嘴唇被极力牵扯着微动,却根本就发不出任何能被听清的声音来,只有“呃啊……”的寥寥模糊字语。
司马厝眸光微动,令贺凛继续审问,并唤时泾过来对着那人的口型尽数加以记录下来,容后细观。
他随即转身,提步入了里苑。
值日光微醺,棠梅微掩住了一角屋檐,横枝又斜斜地倾盖在墙外,而散瓣落到回廊下,在一人发上打着旋,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副淡雅的水墨画。
“咔嚓——”是司马厝过经时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声响惊动了那只打着呵欠似的懒鹦鹉,它扬威似的昂了昂脑袋,终还是敢怒不敢言。
云卿安转眼看向他时,清浅含笑,竟似画卷陡然鲜活过来了般,道:“问出什么来了?”
司马厝行到他身侧,将梅枝递过去,道:“难说,我让时泾都先记着,等下你看看能不能找出点有用的讯息。”
口风严紧难探,借着久虔先前所留嘱才勉强寻了些门道,解开暗语转译出来也需要一点时间。
云卿安轻应了声,又道:“刑部那边连日加快核程,对张从顺一事的驳发重审已经出了结果,倒是没有让我意外。两造越诉,告者遭笞五十,生事者杖百,因判定罪因为受他人教唆而被减责,得以发边远。”
无论如何都是两方交涉相妥协得来的,到了这般地步,也不见得谁就真的能得什么好。
“他们这是打定主意要对诬告一事避而不谈,轻飘揭掉,不过也是,收赎或者发配驻军为奴的代价不好承担。”司马厝说,“张从顺果真是要废了。”
云卿安沉吟少顷,说:“可这也未免太可惜了些。他好歹也是士阀出身,无论是立功还是犯罪,都要被移送文书记档,好好的阀阅上有了这样的污点,不说用来兴耀门楣,就连往功拿不拿得出手都成了问题,今后张从顺就是对此藏着掖着,也再不能安稳。”
阀阅即是唯有靠铁与血才能换来的荣耀,武侍出身之人,有大半辈子都是为了这个玩命。
虽借着祖上的光,张从顺摸爬滚打了多少年才爬到这个位置,其中有多么的不容易,恐怕也就只他自己清楚,重重跌下却是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