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出师兄这是在倒逼他。逼他一把,看他能不能从满脑子的情意爱欲里独立出来,找回一点自我。
但李沉璧做不到。
前所未有的长久分离,反而证明了他根本摆脱不了对师兄的依赖,硬要说他有所成长,大概就是比过去更懂得忍耐了。
就好比一个刺破手指都要哭叫的人,变得被捅了一刀都一声不吭了,却并不代表他不觉得疼。
擦干净桌上的墨迹,李沉璧看了看天色,走出了院门。
路过一座石峰的时,一群少年弟子嘻嘻哈哈地从上面跳下来。刚一落地,又争先恐后,一群小猴子似的花样百出往石峰上爬。
他们做完了早课,趁还没洗去一身热汗,比起了“谁用最短的时间爬上峰顶”来。
甚至见没有女弟子来往,他们索性脱了碍事的上衣,一个个袒露着近来精壮了不少的小麦色膀子,在寒瑟的秋风里,上蹿下跳不亦乐乎。
见了李沉璧,他们稍停下来,盛情邀请:“李师兄!一会同去澡池沐浴么?”
李沉璧摇了下头,没管他们,径直走了。
看着那风姿无双的背影,一名圆脸少年小声嘀咕:“李师兄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洗沐呢?在外面也是,野地溪水里,大伙一起脱衣下水,他却一个人走得远远的。”
一只手伸过来,在他头上砸了一记:“那是因为要立威。你想想,李师兄平时管束咱们说一不二,要是在咱们面前脱得精光了,裸着身子还好意思说一不二么?”
马上遭到反驳,“我看不是这样。就算他一件衣服也不穿,也能面不改色揍得你嗷嗷叫。”
“呸!”被呛了的那少年红脸瞪视,“一派胡言,李师兄什么时候打过人了?你们被他打过吗?你?还是你?”
他乱指一圈,众少年不约而同地思考了起来,想想李沉璧虽然不好相处,但的确没亲自动手打过他们,最多用灵兽撵得他们嗷嗷叫。平时在小事上也不计较,从不针对谁,遇到危险还会主动捞他们一把。这样想来,其实李师兄人还不错。
虽然很有可能是因为,只要不打破李沉璧的规矩,此人压根就懒得在蒜皮小事上对他们动心思。
钟燕星适时地给他们泼冷水:“叶师兄可能再也不会接手我们了。”
众人一阵叹息。最先出声的圆脸少年,又神游了起来:“李师兄要什么时候才乐意和我们一起洗沐呢?要什么样的程度,他才会亲自动手揍我们呢?”
“……痴货,”钟燕星忍无可忍地骂道,“你在他洗澡的时候钻他的澡池,他一定暴打你,正好全了你两桩好奇心事!”-
李沉璧去了观瀑石亭。
不是为了找块地方修炼,而是有人在那里等他。
拨开路两旁逸斜的枝干,就能望见一条白湍从崖壁直冲而下,溅湿右侧一座亭子的飞檐翘角。
隔着老远,李沉璧就看见了亭子里的人影。半旧白袍罩着清瘦身形,像是瀑布边飘悬着的一块云,一片雾。
想起叶霁某一次说过,“面对师父时,总有种他随时会消散的错觉”,李沉璧突然就有了点感同身受。
漱尘君正垂着手,站在亭子的一根石柱边端详。
等李沉璧走到身侧了,他指着上面的一道裂痕,含笑对他说道:“小霁当年在这里练习剑法,剑脱手砸中了此处,留下一道缝隙。如今生出青苔了。”
李沉璧特别爱听漱尘君说师兄过去的事,脸色柔和,手伸到缝隙间,抚摸里面毛茸茸的苔花。
漱尘君道:“西南的事,摆渡谷的事,我都知晓了。摆渡谷这件事,你置措得当且有效,做得很好。小霁坚持让你主事,看来不无道理。”
李沉璧面不改色地陈述:“摆渡谷主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