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丽媛瞪他一眼就走开,自言自语道:“说什么事要这么激动?你管不了你老婆,也管不了你女儿,谁都管不了,没有人肯听你的话!你爸在世的时候,管教你就是交代一声,现在真是变天了。”
程江雪听得好笑,端着碟子问:“爷爷怎么交代你的?”
程秋塘把脸往外一撇:“出去吃饭,过两天我再和你说。”
“哦。”
程江雪嘬了下手指,满脸不高兴地走了。
“小囡,你到这儿坐。”江枝意扶完了老人家,又朝她招手。
程江雪看了一眼八仙桌,青花瓷盘里码着十来只大闸蟹,青壳白肚,金毛丛生。
“怎么了,在厨房又跟爸爸吵架啦?”江枝意把一盘油爆河虾换过来,摆在了她面前。
程江雪嗯了声,放轻音量:“烦死特了,他说让我回来读研,那我雅思那么高的分,不是白考了呀。”
江枝意蹙眉:“没关系,你继续准备出国的事,妈妈来跟他讲。”
“谢谢妈妈。”
江枝意拍拍她的头:“吃吧。”
她抬起下巴,又用铜钳夹了只团脐母蟹到儿子碗里:“阳阳吃这只,这一年瘦多了,让你回来住,我们还能照顾你,你也不肯。”
“我早出晚归的,怕影响妈妈休息,还是在外面住吧。”程江阳说。
程秋塘端着蘸料过来,坐下后,开了坛二十年陈的女儿红,酒液在玻璃盏里泛着暖光,满屋子都是醇厚的香气。
“我来吧,爸。”程江阳替下他,先给钟丽媛斟了一杯,“奶奶也喝点。”
“好好好,奶奶一定喝。”钟丽媛眉开眼笑。
程江阳又给父亲倒:“爸,今天我陪你多喝几杯。”
程秋塘点头:“你也不小了,早点让我喝上喜酒才是正事,听到没有?”
“我也来一杯。”程江雪把杯子递过去。
程江阳愣了一下,桌布跟着晃了晃:“你从来不喝酒的。”
京中那么多场筵席吃下来,她早就破戒了。
程江雪嗯了声:“人会变的嘛,而且它闻起来很醇,给我尝尝。”
“给她尝,吃醉了别哭啊。”程秋塘指了指女儿的杯子。
程江雪说:“别小看人了,我酒量好着呢。”
江枝意在一旁看她,嘴更利了,讲话时,眼波丰盈得像梅雨时节涨起的河水,左右流转。
还添了许多不自觉的小动作,俯身吃蟹前,总要用手指去捻鬓角,但那缕头发根本就不乱。
喝了酒,两颊绯红地和她爸爸说话,比屏风上的刺绣牡丹还鲜灵。
什么也不用问了,她和周家的儿子正经历一段缱绻时光。
这个阶段,不论旁人劝什么好话,都是听不进的,索性不说。
江枝意自己也这么过来,那时和母亲吵,和兄长吵,谁的意见都不予采纳。
可到头来,到头来
什么也没留下,恨他恨到连相会的梦都做不成。
一顿饭快吃完时,程江雪眼皮耷拉着,嘴角还噙着笑,说头好晕。
“我就说你吧,喝什么酒。”江枝意扶了女儿,又让阿姨过来帮忙,“把她扶楼上去。”
程江阳放下杯子,站起来:“妈,还是我来吧。”
“好,我和阿姨也吃力。”江枝意点头。
程江阳接过妹妹,她袖口上的珍珠凉沁沁的,贴在他腕上。
冷透了,像他半夜做噩梦惊醒时,在枕头上摸到的泪痕。
混沌的梦里,程江雪缩在墙角,疯狂地拿书砸他,骂他是个宗桑,不许他过来。而他远远站着,胸口还带着吻过她的喘息,红着眼睛,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