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用小刀仔细剔开火漆,解开丝绳,缓缓展开。帛书上,是张汤那熟悉的、刚劲冷硬如同刀刻斧凿的笔迹,罗列着公孙敬声一条条令人发指的罪状。
如何勾结具体仓吏姓名,在某某转运节点以三成霉粮替换好粮。
如何指使心腹在某某马场克扣战马豆料,致多少匹良驹倒毙。
如何通过田禄之手销赃,获利几何,赃款流向何处。
甚至还有一份被胁迫小吏的血书,控诉其威胁家人。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
这份比霍彦看到的还要详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霍彦的心上。
无数枉死的冤魂仿佛在霍彦耳边凄厉哭嚎!一股暴戾的杀意直冲顶门,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刘彻的目光一直落在霍彦脸上,观察着他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看着霍彦从最初的愤怒,最后归于一种深沉的、带着痛楚的冰冷,他心中了然。他想起了霍府门前那刺目的素白,想起了霍去病背上的伤,想起了卫青眼中深切的痛楚……
巨大的愧疚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他需要做点什么,来弥补,来挽回,哪怕只是杯水车薪,哪怕……还带着帝王的算计。
“此案……”刘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沙哑,打破了霍彦心中翻腾的杀意,“牵涉宫禁太仆与军需重地,干系重大,影响深远。廷尉府虽有稽查之权,然……”他目光扫过垂手肃立、面无表情的张汤,最终定格在霍彦那双杏眼上,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传朕旨意:军粮贪墨一案,移交搜粟都尉霍彦,会同廷尉张汤,共同审理!务求水落石出,严惩不贷,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温室殿内落针可闻!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连香炉的青烟都停滞了一瞬。
张汤猛地抬头,眼中瞬间掠过一丝极致的惊愕与了然。
他飞快地垂下眼帘,掩盖住内心的波澜。陛下这是……要将处置卫家污点的刀,亲手交到霍彦手上。
是严查到底,将卫氏的裂痕彻底暴露于阳光之下,连根拔起?还是顾念亲情,设法转圜,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保住卫霍体面?生杀予夺,全在霍彦一念之间!这是何等的信任,将家丑处置权交付,又是何等的……烫手山芋,往后如何面对亲人!
霍彦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握着卷宗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让他亲手去审理、去定夺公孙敬声的生死?去撕开卫家那道正在溃烂的伤口?他如何面对视他如子的姨母卫君孺那悲恸欲绝的眼神?如何面对舅舅卫青那沉默的失望?如何面对……他自己心中那份对血脉亲情的眷恋?
“陛下!”霍彦猛地单膝跪地,动作带起衣袍的轻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艰涩与抗拒,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臣……万难从命!”
他抬起头,直视着刘彻,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痛苦与决绝。
“你知道,臣若主审此案……必杀公孙敬声!此獠罪无可赦,百死难赎!然……臣不知,事后该如何面对大姨母悲恸之容!更不知,如何弥合因此事在卫氏亲族间可能生出的裂痕!”
殿内温暖的空气变得滞重起来。
刘彻看着霍彦眼中那真切的挣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老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直起身,对霍彦招招手,示意他再近前些。霍彦起身,走到御榻旁,距离刘彻仅一步之遥。刘彻伸出温热而带着薄茧的手掌,重重地按在霍彦略显单薄的肩膀上,那力道沉甸甸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阿言,你还是没看透朕的用意。”刘彻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如同耳语,却清晰地穿透了霍彦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