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取得信任,而不是直奔主题问人隐私。托零号的福,他现在有了充足的时间,足够把事情做到最好。
聊了四五个老人之后,封赫池了解了村里的大致情况,也了解了零号的检查步骤。
先是听诊器听有没有杂音,然后抽血、痰涂片留痰,最后将样本编码带回医院检验。都是些基本操作,零号不厌其烦地做了好几遍。
为什么不带个护士来呢。豁出去了一般,咬着牙道:“盛杨也是同性恋,您把公寓的密码改掉,不许让他再来!”
他以为零号听了他的话会意外、会惊讶,然而没有。零号并未露出想象之中震惊的表情,只极淡地拧了下眉。
封赫池目瞪口呆,一番思考后得出一个不敢想象的结论:“您知道他是同性恋?”
他不敢相信,对方默认的表情让他不得不信。
当时他还幻想,以零号的保守程度,估计看不出盛杨是弯的,盛杨也许会沉不住气自曝,也许会藏好狐狸尾巴。只有一点不会例外,零号崆峒,一旦知道对方性向,一定和对方划清界限。
然而事实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您既然知道他是,为什么还”为什么还把人留在身边?不嫌恶心吗?为什么不能像赶走他一样把盛杨赶走?营造一个清静的直男直女的世界?
面对他的指控,男人沉默得更久,再开口时,眼底闪过一抹深浓的复杂暗色:“他不一样。”
不一样?都是令人恶心的同性恋,有什么不一样?
因为盛杨的父亲是财大气粗的医药采购商,而他的父亲只是个籍籍无名的赤脚医生?
再留下来简直自取其辱。封赫池瞪着他,从牙缝里一连挤出三个“好”字,不待对方催促,以最快的速度将行李塞进拉杆箱,套上羽绒服离开公寓。
远处的山峦压了厚厚的积雪,风一吹,扬起白沙浩浩荡荡。
那又不是白沙,在冷空气的作用下,粒粒凝成闪着寒光的针尖,裹挟万古不化的风霜刺进骨髓,扎透血肉,带出一阵尖锐的阵痛。
俗话说,心里难受的时候,就想办法让身体受点罪,因为□□的疼痛会分散人的注意力,让人暂时忘记难过不虞的糟心事。
这么想着,封赫池掀开羽绒服的帽子,让冷飕飕的寒风直吹脑门,于是那股阵痛转移到脑海,至少心里舒服了起来。
封赫池总觉得,每一次见到零号,零号都在做这种重复性的基础工作。
他并非觉得护士和医生有本质区别,无非是各谋其位、各司其职。像零号这种级别的医生,应该在最顶级的医院攻克疑难杂症、解决医学难题,为医学界带来曙光和希望,而不是在偏远乡镇给群众抽血。
他想起初次闯入零号办公室时,看到的那张延长援助年限的请示,心里越发堵得慌。
“今年夏天您的援助就到期了吧…家里人很惦记您……”
回去的路上,封赫池目视前方,余光偷偷地描摹对方握住方向盘的手指,漂亮的腕骨,结实的手臂。
“家里人”指的是零号的母亲、大哥一家,零号虽然将他逐出了家门,但并没有阻止他和闻家人继续接触。只要他想,他依旧可以同闻知奕一样,顶着闻家后辈的名头在社会上行走。
零号握住方向盘的手松了松,“这里回上海的飞机很方便。”
很方便也没见回去过,有一两次他以为零号会在母亲生日的时候回去,结果并没有,哪怕是过年,也不回去。
“那您的理想呢?您的抱负呢?两年前那场手术,病人家属都说不是您的责任,您为什么不能放过自己?”封赫池越说越激动,
“不要说这里需要您,国家每年都派援青医生过来,没见谁抛家舍业待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