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欲询问可有高处能观院内情形,话至唇边忽又顿住。
眼下她虽形容狼狈,然此番机会来之不易。若此次不见,谁知下回相见又是何年月?计划永不及变化,如今姑姑们与他已图穷匕见,她也无需再作遮掩。
兰浓浓缓缓走回门前,却陡生近乡情怯之感。贴在门上的掌心已被木门的冰冷冻得僵麻。她抬起头,眸中尽是冲破枷锁的决然。
与姑姑们相见后,纵是心疼也好,怨怪也罢,无论何种情愫,于她将行之事,皆不会更改-
栖霞寺的日子,表面与庵中无甚差别。然一处是自家道场,一处是寄人篱下,天然便觉拘束。
初至此时,云亭几人诵经磕绊,木鱼亦乱了节奏,显是心神不宁。既忧浓浓下落,不知她已脱身还是被寻回。又困于眼下处境,惴惴难安。
还是清风庵主看不过,将众人唤至一处,只道:“人事已尽,余者皆看缘法。”又道诸人受外缘所扰,便是六根未净,合该有此一劫。
当抛却杂念,潜心修行,随遇而安。
众人毕竟出家多年,自有定性。经此一点,如受当头棒喝,满腹纷杂顿散。心念一转,再诵经念佛,只觉更为通透。故而这些时日,愈发从容起来。
此处名为栖霞寺内,实与寺中一墙隔开,由一把厚重的黄铜大锁隔绝。据管院僧人言,此乃是寺中惩戒犯戒僧人的关押之所。铜锁一旦落下,便自成一方禁地。从前院无法抵达此处,由此门亦无法通往前寺。
故而这方佛堂极是清静,除送米粮的小沙弥外,平日无人往来。
院门被叩响时,众人正齐聚佛前诵经。此时未至送物之期,亦非抄经送出之时,且门外有锁,来者便绝非寺中之人。
规律忽被打破,往往意味着变故。而变故,多是坏大于喜。
然而众人只将诵经声顿了片刻,便静心续作课业,显然已耳根清净,不为外物所扰。
清风庵主睁目止槌,对面几人闻声停驻,目光齐汇而至。
“既有客至,当敞门相待。云安,”
云安自蒲团起身,合十躬身:“在。”
“你便去迎客罢。”
“是。”-
木门开启刹那,门内门外二人俱是一震,怔立当场。旋即忘却周遭一切奔向彼此,四手紧握,泪如雨下。
“云安姑姑——!您可安好?其他姑姑们可都好?”
“浓浓!你——你怎在此?你没——”
“姑姑莫忧,我无事。”
兰浓浓强抑心绪急声打断,指节收紧暗示。纵她出逃真相彼此心照,然既选择此说辞,便须演到底。
云安会意噤声,此时方瞥见她身后随侍的婢女。偏首以袖拭泪,复握住她的手欲引入院中。
这一牵方觉她十指冰寒,顿时脸色剧变,愕然扫过她周身穿戴,目光最终锁于她另一手所握的手炉,眼眶骤然泛红,喉头颤动,却未能吐出一言。
云安一把夺过她手中暖炉,塞到身旁婢女手中,旋即回身紧紧握住她那双冰凉的手,不由分说地分别揣入自己温暖的袖口里。那寒冰似的温度并未让她有半分瑟缩,就这般牵着她,步履匆匆地朝堂中行去。
人体本身的温度,终究是手炉无法比拟的。温热的暖意自肌肤相贴处源源传来,将兰浓浓冻至麻木的指尖神经徐徐唤醒。
云安姑姑未曾言语,但兰浓浓已从她的举动中读懂了。姑姑在自责,以为是她令自己又受了寒气。可这怎能怪到姑姑头上?大家已因她之故被软禁于此,岂能再承负愧疚之重?
临入门之际,兰浓浓驻足,回身道:“我与姑姑们有些体己话要说,你们且去隔壁等候。”
碧玉等人似已得吩咐,闻言未有多言,躬身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