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行辕驿馆。祁无忧继续乔装百姓,预计在民家借宿。进入暨云县后,祁无忧放慢了速度,按辔徐行,走马观花地看着夏鹤治下的民风,所行之处意外地冷清。她们一连探访了几户人家,都不见主人踪迹,打听之下才知道,今日几乎所有县民都跑去了县衙看官司。
祁无忧一听,来了兴致,当即带着郑玉莹往县衙去了,正赶上暨云县县令升堂。
堂下跪着一对夫妇和一个年轻的妇人。本地人称年轻妇人是城西的王寡妇,那对夫妇是她娘家兄嫂。
暨云县令沉着地看完卷宗,问:“王三娘,你已丧夫三年有余。你兄嫂为你说的这门亲事,本官也了解了。这冯家是本县一等一的大户人家,三少爷又考中了秀才,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你为何想退婚呢?”
王三娘道:“哥哥和嫂嫂应下这婚事时,妾并不知情。若妾当时就知道,一定不会应下的。”
可冯家是暨云有名的乡绅,家中有良田百亩,数不尽的绫罗绸缎,全县没有一个姑娘不想当冯家妇。县令好言劝道:“按理说,冯少爷是初婚,而你不仅是嫁过人的,又不到一年就克死了丈夫,更不需提你家只是个裁缝。冯家愿意下重聘迎娶,诚意已经很足啦。若你能说出冯少爷的不是,本官也可为你做主退婚。”
王三娘根本没见过冯少爷,如何说得出来,只道:“妾……妾已决心为亡夫守节!”
此言一出,四下哗然。
今时不同往日,自祁无忧御宇以来,民风愈发开放,守节这类旧习是遭人鄙夷的。众人看向王三娘的眼神更加不屑,对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王三娘跪在人群中央,脸色涨红,害怕得浑身颤抖。
祁无忧避开嘈杂,问向身侧:“玉莹,你怎么看?”
郑玉莹也不喜贞洁烈妇,因此轻叹一声:“看来宥州还是地处偏远,所以民智未开。”言下之意,已是对夏鹤治下的否定。
说话间,一名锦衣少女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她走到堂下,见了县令并不下跪,反而质问起他来:“既然冯氏家缠万贯,怎知不是王氏兄嫂为了彩礼将妹子嫁出去呢?”
县衙内外一时鸦雀无声,只因这少女不仅面生,且十分年少。
祁无忧打眼一看,见她居然跟祁如意差不多的年纪,十一二岁而已。但少女小小年纪锐不可挡,逼人的气势却是祁如意这个一国储君都没有的。
因她心里想着祁如意,再看这小姑娘,竟发觉她跟夏鹤的眉眼也有几分相似。
堂上,少女已经抢过一县之长的威风,从王三娘的口中套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王三娘的兄嫂果真是为了钱财,才将她嫁去冯家。而对方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品行才貌方面也没有可以指摘之处。她不想嫁,除了去当贞洁烈妇,竟再无别的办法。即便如此,世人还要指责她迂腐蠢钝。
“这还不简单,请一块御赐的牌坊,就是县官也不能逼你嫁。”少女面向众人回敬:“你们才迂腐!如果一块石头就能让这位姐姐过上自在的日子,那立一个又有何不可?”
人群中顿时嘲骂滔天。
县令在百姓面前维系着父母官的气量,道:“小姑娘,你可知一个贞节旌表要花多少钱财、走多少关节才能立起来?别的不说,王家根本出不起这个钱。”
“不过几十两银子,我出就是了。”
“那你可知道,除了银两,王氏还得想法子一级一级往上报给朝廷,才能请到这块牌坊。别说她,就是冯家都没有这个关系和脸面。”
“那我知道的可多了。”少女威风凛凛地冷笑一声:“我姓夏。”
县衙内外再度鸦雀无声。
在宥州的地界,一个夏字意味着什么,无论童叟都了然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