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幽室(3 / 3)

凄神寒骨。

墙上开着几个小洞,不知从何寻来的光时刻都能照在幽室内的蒲团上。

拓跋聿跪坐在蒲团上,让冯初的头得以枕在她的双膝。

脱下的外袍垫在她身下,双臂抱紧了她。

她尝听宫人言,二十杖,若是打得狠了,也会有丢命的可怜人。

纵使打得轻,也多半十天半月无法下地行走。

而今太后将她们困囿至此,又不给阿耆尼医治,难道是要逼死阿耆尼么?

可是阿耆尼不是她最疼爱的侄女么?

拓跋聿想不通这些,失去冯初的恐惧和幽室的凄怆让她发抖震颤。

阿耆尼不能死......她不想阿耆尼死......

冯初半梦半醒,不知道枕下人的惶恐。

梦中她又回到了淮岱之地,江风吹起湿漉漉的腐气,横七竖八的人被铁刃穿透,暴尸荒野。

城内的汉人们用惊慌敬畏甚至仇视的目光看着他们。

她恍惚间听见轻微的啜泣,又听见了沙门的诵经。

一片缥缈中,他们的目光和她行过太行山脉时,越过长槊旌旗的目光交叠在一起。

他们缄默问道:何以家为?

嘴里忽尝出湿漉漉的咸味,有什么顺着她的耳廓,打湿她的眼眶,将她自梦魇中扯出。

痛楚先一步迫使她的眉峰凝在一处,眼睫前半寸的景象交杂恍惚,半晌才定在小殿下衣袍的云纹上。

头顶还有着与梦中如出一辙的啜泣。

“殿下......”

冯初虚弱地轻声唤她,“莫哭......哭坏了眼,就不能看书了。”

头上的啜泣登时小了。

冯初在拓跋聿看不见的角落扯了扯嘴角。

殿下当真是个不用人操心的好孩子。

“阿耆尼......我、我再也、再也不乱跑了,你不要有事好不好.......”

“......”

冯初真的很想说并不是她的过错,不希望她因她而愧疚。

然而在姑母那处已经认过错了,哪里好打姑母的脸呢?

忍着身下皮肉灼疼,尝试着转过身面对着拓跋聿。

“阿耆尼,你——”

拓跋聿见她挣扎而动,登时急切,一急双膝就忍不住动弹,反倒更牵扯到冯初伤口。

“嘶——”

“阿耆尼——”

“殿下,勿动。”

冯初皱眉,冷汗已经密密麻麻沁了满脑门,但还是在转过身的一瞬将面容缓了又缓,尽量不叫拓跋聿心急。

好容易翻了个身,入目便是粉雕玉琢的人儿哭的梨花带雨。

“莫哭,”冯初无力去寻自己的帕子,黛紫的袖口轻轻拂过她的泪水,“不会有事的。”

拓跋聿握住那只替她拭泪的手,眉眼隐忍通红,好似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

“你应过我的,会一直在我身边......”

她不敢去说晦气的字与事,生怕一语成谶,“卿是君子,不该负孤!”

“会的,殿下,臣定不负殿下厚待.......”

冯初说完这些,脑子又变得昏昏沉沉,仍撑着气力,“殿下......勿要太过自责......臣......”

话未说完,脖子便是一歪,整个人散了精气神。

“阿耆尼!”

拓跋聿登时脑中一白,直到窥见了冯初胸膛起伏和极为淡弱的呼吸,才又缓过神来。

佛堂中的诵经又萦绕在幽室,载满了凡尘最卑微的祈求,飘向远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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