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听得元岁心肝一颤。
她察觉到上方的人在看她,鬼使神差地,元岁抬起了头,撞见冯初睥睨冰冷的眸子,当中的失望,若有还无。
“请,郡主与我入帐叙话。”
“诺”
冯初连半个眼神都不想多给,先行入了帐中。
元岁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形,不知是不甘更多,还是怅然更甚。
败了败给她了
毫无征兆地,元岁在众人面前放声大笑,如癫似痴。
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或许是在为她的贪婪而哀悼罢。
冯初听见了她的笑,却连回头都不曾,转身进了帐中。
元岁理了衣襟裙袍,朝帐中走去,外头的夜被火把照得透亮,火星子在深蓝的夜空下噼啪溅舞,厚重的毡帐将它们间开来。
冯初遣散了所有人,端坐上首,手中摩挲着赤色珊瑚钏,低垂眉眼,恍若不见元岁进来。
一时间,毡帐静谧,只有铜盆内的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迸破声。
“冯大人。”
元岁受不住如此压抑,忍不住开了口,“不知冯大人今宵至此,所为何事?”
上头那人摩挲着珊瑚手钏的动作停了,平静的眼底有什么在烧,“这倒是我该问问郡主的。”
“夤夜带着这么多人,打着灯火,来高车人储存越冬草料的围子里,作甚?”
元岁下意识地想扯谎遮掩,却被冯初瞪了一下,极具威慑。
她显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扯再多的谎言,怕也是徒劳。
元岁紧张,喉头滚动,带着些许自暴自弃:“大人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冯初未能料到竟然是这么个回答。
“你为何要这么做?!”
端坐上首的人沉吟片刻,丛生恨铁不成钢的不成器之感,沉郁顿挫,万分痛心。
元岁瞧着她眼角失望与痛心,心中莫名涌起几分快意──
这是否说明,她心中,算是有我的呢?
哪怕不会是爱,最起码,是在意的,不是么?
元岁缄默地跪下,火上浇油:
“我这是知不可为而为之。”
“混账!”冯初再也压抑不住,气得直接抄起案上的砚台朝她砸去,她从未发过这般大的火气。
砚台砸在她脊背上,发出一阵闷响,冯初心中的火却不见得消去了半分。
她冷眼觑着跪在地上的人,看着她因她的怒火而身形颤抖,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我从前给你们授课时,劝你们读圣贤书,当中所言虽则迂腐,但其中修身、立世之学并非全无用处,你倒好,我且问你,何谓‘知不可为而为之’?”
冯初不等她答话,先行说道:“凡事做之前,不问可不可能,但问应不应该。”
“高车人今年越冬的粮草没了,数千人在朔北的草原上啃草根、吃干雪,被逼的活不下去了要谋反,这也叫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冯初声音都直了,“天火烧荒,为的是我、是陛下?还是你自己?!”
瘦削的手掌在桌案上险些都要拍红了去,滔天的怒意渐渐散去,冯初只觉得无比悲凉与痛心:
“朝中夸我,知人善任,如今看来,却是个天大的笑话!”
“元岁啊元岁,你了不起,你厉害,好得很呐!王妃、陛下、我,乃至从前的太皇太后,四个人因你而看走了眼!”
冯初怒其失德,亦怒其让她们这些年的教养看起来像是一场笑话。
“如今,勾结步六孤家,陷害兄长、戕害亲妹、意图火烧粮草,桩桩件件,证据确凿。”她深吸一口气,万分沉痛,“你还有什么要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