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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陛下以为广平王,不当诛?”

“广平王自然当诛。”

拓跋聿说这话时一脸平静,不知何时,小皇帝已经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

这‘当诛’二字,也不知是不是她的真心话。

“那可是你叔公。”

冯芷君‘提醒’道。

“阿耆尼,是您的亲侄女。”拓跋聿幽沉的眸子望向这个帝国实际的掌权人,一字一句:“骨肉血亲。”

被呛了话的冯芷君并不恼,反勾起笑来,“原来陛下是在担忧哀家的侄女。”

拓跋聿被说中了心声,忙不迭地别开眼,掩饰拙劣:“朕没有。”

又暗暗骂自己蠢,欲盖弥彰。

便是说挂念冯初又能如何。

“这话,你阿耶也朝哀家说过。”猝不及防地,冯芷君冒出来这么句话。

拓跋聿浑身上下的血霎时间都凉了个顶透。

“聿儿啊聿儿,”冯芷君那已带有轻微岁月风霜的手搭在拓跋聿的肩上,指尖轻轻描摹着天子袍服上绣的日月纹。

拓跋聿打心里厌恶她的触碰,却不得不装作无事,“她是哀家的侄女,又如何?”

拓跋聿心中一沉,“您什么意思?”

“万人之上者,脚踩云端,而非陷于云海。”

冯芷君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陛下,好生思忖。哀家盼你,在个合适的时候悟出来。”

拓跋聿颤抖着手,将奏疏缓缓翻开,以此平复自身好容易掩下的惶恐不安。

她懂,她怎么不懂。

欲为天下主者,当杀伐果决,视人如物,何人不能舍,何人不能弃?

拓跋家也好、冯家也罢、身旁的那些伶人宠宦、朝堂上的犬马铮臣,无一不是她的垫脚石,无一不是她脚下的云。

冯初如此夺目,只因她是至坚之玉,磨而不摧,但倘若她的经历换上旁人来,便是粉身碎骨!

骨肉血亲,能否活下来,也全凭造化。

拓跋聿狠抽了一口气,痛苦地闭上眼睛。

她想!她何尝不想杀伐果决!何尝不想无爱无恨!

她知道,但是她做不到。

正如她想恨冯初想过无数次,却每每午夜梦回,总将那把长剑架在自己的脖颈上。

无一例外。

“你来了。”慕容蓟难得未在院中舞枪弄棒,一袭貂裘矗立在堂前观雪。

暮色苍茫,这个时辰登门拜访之人,还能有谁?

“你明日出征,我该来送送你。”

杜知格拎着一壶好酒,近身上前。

二人的距离着实有些太近了,杜知格的鼻息轻扫着她的下巴,目如星子,冬夜微明。

“明日才走,今日来为免有些早了。”

“早吗?”杜知格歪头嫣然,“明日你是朝中王公大臣们的慕容蓟,不需我送。”

太近了。

近到她们的胸膛都贴在了一齐,此消彼长,在方寸间起起伏伏。

“那你呢?”

慕容蓟不自觉地用目光一遍遍描摹眼前人,恨不能将她的面颊与山川舆图一同刻入骨髓。

“你今日,又是谁来送谁?”

是杜大人,还是杜娘子?

杜知格没有回答她,掂起足尖,在她双唇间微点寒凉。

慕容蓟脑中一白,伸手将她相拥,拥紧、再紧些,恨不能将她们揉成一个人,才好善罢甘休。

南北歧路多,劝惜今朝。

杜知格放任自己贴近她,沉浸在她衣裳上干净的皂角香,环住她腰身。

她很清醒,这场战事过后,过往旧恨将散,她在朝堂上的路至此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