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的,把指头尖削去一小块肉,水红的血汪了出来。他忍着痛一声不吭地包扎。卫莲舟瞧着便由不得要慨叹。
若是搁在从前,陆植早该眼里藏着怨毒而后阴冷地盯着害得他落入如此境地的人。变了,什么都变了。唯独山上的草木鱼虫仍旧安宁如故。
他看了会儿便想要出去找薛鸣玉。
她大概是找崔含真了,他猜想道。可他刚出了院门就倏然被一股力量限住了脚步。仿佛有什么要抓着他回去。卫莲舟稍微一想就料到了根源。
是那枚魂珠。
魂珠不曾被薛鸣玉带走,而是被搁在原先那只匣子里严密地封存起来。薛鸣玉说那只匣子唯有她能打开,不过卫莲舟后来试过,他也可以打开。
或许是因为他如今只是一缕魂魄,这些禁制辖制不了他;又或许是因为薛鸣玉吃了他的金莲,如今身体里有一部分流着与他相同的血。
毕竟她就是凭借着红莲血擦亮魂珠,让他游荡在人世、漂泊无依的魂魄被唤醒。
魂珠成了他凝萃的肉身,把他的魂魄死死牵制住,不许他走得太远。
他捧着匣子就像捧着他的棺材。还有魂珠里冻结的金翼使,那只蛊虫,他至今才知晓当初自己险些走火入魔的原因。恍然大悟后,又是无言以对。
怪自己总害怕牵扯她,因此不肯对她直言相告;怨自己不够坦率真*诚,才丢了她的信任。日光摇曳,他守着院子捻着魂珠细瞧。
忽而一只鸟飞来,他习惯性要逗它,却忘记不仅是人,连这只鸟也看不见他。它不是朝他而来,是盯准了他指间的魂珠。这鸟猝然张开喙将它衔走。
卫莲舟望着空空的指间,倏尔一呆。
继而后知后觉地追了上去。
说是追,其实倒像是被放了风筝。那线在鸟喙之中,他被那股力量拉着扯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跑,且越跑越快。一道法术打过去,却径直从鸟身体中穿过,形如一阵风,吹过也就只是吹过。
无事发生。
卫莲舟被迫在山谷里踉踉跄跄地追,脚下无数尖锐的砂砾,踩着生疼,简直要将他鞋底磨破。他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顺手从头顶折下树枝掷去,幸而恰好穿过鸟喙。
鸟受了惊,魂珠便骤然自高空坠落。
看准了方向,他猛地飞扑过去一把抓住,心扑通扑通直跳。直到双手合握,将魂珠捂在手心,他才有了几分实感,紧绷的身体霎时松快起来。
他其实可以带着魂珠去找薛鸣玉,这样就不用被困在院子里。
但卫莲舟不能。
鸣玉不会高兴的。
鸣玉不许他乱动自己的东西。
而现在,他,连同着这颗魂珠,也都成了她的东西。
她在,他便守着她;她不在,他便守着自己的棺材等她。
卫莲舟将魂珠重新锁好,又把匣子搁回原来的位置。他倚着老墙根晒太阳,方才山谷里有化了冻的溪流,溅湿了他的下裳。大冬天的衣服湿了黏在身上并不好受。
冬天的太阳总是与别的季节不同,正如冬天的天透着阴郁的苍白。虽是蓝色,也是像结了冰的蓝色,蒙着淡淡的灰白。这样的天,即便晴空万里,也是晦涩的晴,晴得不够明朗。
太阳则是泛着白光,高高悬于天际时,有股迷幻晕眩的苍凉与荒芜。
而卫莲舟此刻便坐在这样的太阳下,像发了霉的书被摊开在院子里。思绪一道道流过,书页便哗啦啦翻过。
人世于他而言被切割成阴阳两面。
从前活着的人在地上,死了的人在地下;如今地上也成了两面,他连草木鱼虫都不如,却只是她脚边的石头,院子外的木栅栏,又或者是屋子里的玉雕摆设。
一样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