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收回拳头,伸手穿过围栏,有意摸一摸她的脸,表示安抚,像小时候那样,怎奈血污满手,恐怕玷污了她,到底放下了手。
“我死了,何以对得起那些因我轻率行事而牺牲的兄弟们,何以对得起故去的父皇和娘娘,何以对得起妹妹你……我不能死,至少在砍下岑贼狗头之前,不能死。”语气既艰涩又悲壮。
“……九哥哥,”薛柔蓦然垂低视线,是为下文而心虚,“要不然,算了吧。”
她开始有私心了,害怕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丢命。要不然就算了,别跟岑熠作对了,起码命是在的。她知道这是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可事到如今,敌我实力悬殊……是真的无路可走了。
“妹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薛通惊愕道,“国仇家恨,如何算得了!”意识到话重了,略微定一定激荡的心魄,又说:“我是薛周的皇子,为国为家抛头颅洒热血,是我的责任,也是我毕生的信仰。妹妹,我不怕,你也别怕。”
旁观多时,崔介适时出声:“捐躯赴死、粉骨碎身,不可怕,认贼作父、苟且偷生才可怕。”
薛柔完全被击垮了,抽噎不止:“我自己不怕死,我独独怕你们……说我自私我也认,我只是想让你们活着……”
薛通中途放弃的想法,崔介捡起来,延续下去,探手到她的脸颊,替她擦泪:“公主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臣给您擦眼泪。”
薛通不忍观望,扭头不语。
“不要,不要……”薛柔躲开崔介的手,自己胡乱擦抹的同时,眼光飞速闪烁,口中小声咕唧:“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
乍然,她眼神落定,嘴角孵出柳暗花明的笑意来。先下手为强,只消取了岑熠的命,那九哥哥、崔介……所有无辜的人,就有救了。而他昨晚要求她搬去乾清宫和他同吃同住,万事小
心谨慎些,她是有机会的下手的。
恰逢其时,牢门再度开启,一个狱卒进来提醒:“公主,半个时辰到了,您该走了。”
薛柔本来也没打算把自己冥思苦想出来的办法告知给九哥哥和崔介,事关重大,必须秘密筹备,严密进行,故而,半个时辰戛然而止也无所谓。
手心薄薄地出了一层冷汗,及欲擦手,这才发觉仍捏着崔介的玉,薛柔便晾着狱卒,向崔介递玉:“你的玉,我完好无损地给你带回来了,你好好收着。”继而扩充视线,把薛通一并装入眼底:“你们照顾好自己,我会再过来的,等我。”
崔介迟迟未接玉,而狱卒的催促反复灌入耳内。
岑熠心胸狭隘,说半个时辰就是半个时辰,多一息也不会通融,再耽搁下去,他一准回来提溜她。思及此,薛柔率先打破沉寂:“崔介,你拿着。”
对她一字一言的重视,是本能。崔介听话,举手接下那玉,亲眼目睹她的背影越来越不可捉摸。
岑熠长身鹤立,身后乃万丈清光。他擅自牵起她的手,以自己居高不下的手温,暖和她冰凉的手掌。
在十六岁以前,也就是被他缠上以前,她的手是热的,心也是热的。
“晚了半盏茶。”他一边携她步行,一边清算适才的账。
“这样啊,那你处置我好了。”薛柔几次尝试夺手,均以失败告终,如此,索性破罐子破摔,由他团住手,亦由他为半盏茶的延误施以惩罚。
岑熠不客气道:“那就罚你从今天起,至封后大典前,每日把朕的名字写十遍,工工整整的。写完拿给朕检查,哪处不合格,回去重写。”
薛通崔介的落网,昭示着反邺风波的平息,岑熠未失信,当真使得“至多三个月,重还大邺一个太平世道”的预言成真。世道和平,万象始新,搁置良久的封后大典,自然可以重新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