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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又没了。

她想带着九天去投奔赵家,可是尚未来得及出发,宰相府紧跟着也出事了,赵家被抄家,一家人被押入大牢。

她没有读过什么书,是村里来的,淳朴了一辈子,直到进了王府,听嬷嬷说多了,才知道这世界上,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着无数的龌龊和阴暗。

王府和赵家接连出事,她不得不多想。

于是她偷偷把九天带走了,许一凡原本好像被禁锢在王府上空,哪儿都去不了,可是奇迹般的,他能动了,可是他似乎被某股力量控制着,让他一直跟随着九天。

于是他看着他们偷渡出京城,许一凡看见他们一路往北。

一老一小,步履蹒跚。

为什么向北,因为八天驻守在北方,奶娘想去投奔他,除了八天,她不知道还能依靠谁,又还有谁能护得了九天。

她没有家,又年岁已老,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护不了这个孩子的。

可她年老色衰,身子骨又不硬朗,一路躲躲藏藏,风餐露宿,当年她命好,能留着一口气走到京城,可如今她却没了那样的好运,最后在破庙里与世长辞。

其实看着她睡得越来越久,越来越容易疲惫,喘气声也越来越急促的时候,许一凡就知道要遭了。

一开始她还能背着九天,可是慢慢的,她开始脸色苍白,整个人像被抽掉全身生机似的,再背不起九天,甚至还要他搀扶和拄着拐杖才能行走,每一步都显得很吃力,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一样。

许一凡心揪得很紧。

这人已有将死之相。

果然,很快她就不行了,死前她拉着九天,告诉他:“走,快走……”

走去哪儿?

“……往北走,去找世子……他在北方……二少去……去找他。”

九天跪在她旁边不肯离去,她和那个看着温柔的已经故去的妇人一样,抬起皮包骨的干枯的手,摸他小脸儿,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你乖……奶娘知道咱……咱九天最乖了,听话……走……别回头,一直走……”

“奶娘要睡觉了吗?”九天说:“奶娘累累了,生病了不舒服想睡觉了是不是呀?”

奶娘哭着,没有说话。

九天趴她胸口,亲昵的抓着她的手,像以前临睡奶娘哄他那样,乖乖说:“你安心睡,九天守着你,给你打蚊子,以前奶娘守九天,现在九天长大了,九天守你。”

奶娘真的不舍极了。

她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孩子还小,不知道什么叫死亡,不知道什么叫天人永隔,她已经没了家,她把王府当成家,把少爷当亲孩子一样照顾,孩子还年幼,不知事,又身无分文,离了大人,以后怎么办?

他还那么小,一个人很难生活得下去……

越想她越害怕,死了都闭不上眼。

那会儿是回光返照,又正直傍晚,斜阳从破烂歪斜的窗口照进来,这破庙很少有人来,外头长满野草,甚至还有一些野草莓,赶路的时候看见路旁有时她经常摘给九天,九天知道这个能吃,兴冲冲的摘了一大把进来给她。

她有力气,吃了几颗,又听见九天这么说,她其实是感动的,心里也暖,但她却打了九天一顿,叫他先走,她睡起来就去找他,不走她睡起来就不再见他了。

九天被打了屁股,他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奶娘为什么突然要发脾气,却乖乖说都听奶娘的。

于是他走了,听奶娘的沿着大路一直走。

他还小,不算聪慧,但不是傻得无药可救,他一路上还想奶娘身子不好,平日也睡不多,一定很快就会醒来,他慢慢的,慢慢的,不走太远,这样奶娘醒过来,就能立马追上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