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司,夙夜战兢,未敢稍懈,唯恐有负陛下托付之重,有愧挚友信义之深。然今日执笔,只觉身心俱裂,如负千钧,寸步难行。
臣愿辞皇城司指挥使一职,并请削夺官身,永绝庙堂,放归林下。
理由,奏疏中当言“沉疴难起,心力交瘁”,此乃体面托词,真正缘由,阿彻,你亦深知。
皇城司诸务,干系重大。副使顾长安,忠勤敏达,深谙司务,才干卓绝,可堪暂代。核心机要、暗桩名册、关防印信及交接细则,已详录密册,封存于黑檀匣,由长安亲呈。长安及其麾下,皆国之利器,伏乞善用。
阿彻,勿念,勿寻。
半生同袍,恩义如山。本欲以死相效,然今心力俱竭,不复能支。唯望吾友阿彻,龙体康泰,江山永固。此心此情,天地可鉴。
负恩罪友谢执泣血顿首】
第二封,是给林氏的。
【母亲亲启
孩儿叩首。
儿蒙祖宗荫蔽,母亲教诲,忝居高位,执掌机要。往昔每思及此,惟有愧惶与感激,不敢片刻忘怀。
然此生至此,孩儿已无心再问庙堂,无力再负家国。半生功名,不过过眼云烟。自此一别,朝服不复着,金銮不再登。
儿半生沉浮,负亲恩深重,愧对门楣。今身心俱疲,倦鸟思归。唯愿寻一隅清净地,静度余生。此心已定,万念俱灰。
纵此生再难跪在母亲膝前听训,孩儿仍愿在梦里长为膝下赤子。
恳请母亲……勿念,勿寻。
不孝子谢执泣血顿首】
墨迹渐干。他将信纸仔细折好。
顾长安如同最忠诚的影子,无声地站在在门外廊下。
门“吱呀”一声被从内拉开。
当看到谢执的一瞬间,顾长安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谢执没有说话,只是抬起手,将手中那两封重若千钧的信笺,平静地递向顾长安。
顾长安心头剧震,双手下意识地恭敬接过。
“大人……”顾长安的声音艰涩无比。
“长安,这一封,进京面呈。另一封,交给母亲。”
顾长安捧着信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倏然跪地,声音急切而沉痛:“大人!三思!”
谢执却摆手,打断他,“不必再劝,长安,你带人都回京吧,听候……圣上旨意。若是不愿,该投军便投军,若想回乡,便回乡。这些年幸苦你们了,不必再跟着我。”
顾长安怔在原地,双手在袖中紧紧攥成拳。
他认识谢执多年,自少年跟随至今,见过他在朝堂上冷厉如霜,也见过他于战场中杀伐决断。那样的人,本该生在庙堂之高,手握乾坤,纵横捭阖。
可如今,他竟说要辞官,要舍下名与利,要留在这偏僻之地,只为一人。
顾长安心口骤然涌上一种说不清的酸楚。不是不敬,而是难以置信。谢执一生锋芒,何曾低头认过命运?可眼下,他却甘愿低头,将一切弃之。
他想劝,可张了张口,却发现喉咙哽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顾长安鼻尖一酸,竟红了眼。
他俯下身,长长一叩:“属下……谨遵大人吩咐。”
谢执看了他一眼,淡淡点头,“去吧,趁天晴,路好走。”
门阖上那一刻,风穿堂而过,谢执的背影瘦削而孤峭,仿佛已与庭院的竹影融为一体。
顾长安心口明白,这一别,也许就是永诀。
屋里只剩谢执一个人了。
他在原处坐了片刻,抬手按了按胸口旧伤。疼意并不猛烈,却像一枚小小的钉子,嵌在肉里,随着每一次呼吸,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钝痛。
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