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亘古般绵长的岁月,他支起身子,转过头来望着赵敬时:“是如何,不是又如何?”
这人露出个笑:“是与不是,都是大人的自由,而我都不介意。我早就跟纪大人说了,让你开心开心又不会怎么,如果能让大人更死心塌地同我合作,你把我看成谁都不要紧。”
纪凛定定地看着他:“……那么你如何想,又待如何呢?”
“互利共赢,各取所需。”赵敬时轻揉着指腹的药膏,“你可以把我当成靳怀霜看待,想要我给予什么‘靳怀霜’的东西,我都会尽力来满足。同样的,纪大人,在任务未完成之前,你要帮我到最后。”
“否则——”赵敬时的指腹在自己的脸侧轻轻一刮,“我事若败露,你连我这抹影子都找不见了。”
纪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含笑的眼,试图穿透那又被拉起的伪装,看清他深处灵魂的神色。
但那太难了,赵敬时的伪装出神入化,只有片刻融化,旋即又冰封千里。
他喉头艰难地一滚:“可以。但我不需要你给予我什么‘靳怀霜’的东西,我也不需要更多,我只有一个要求。”
赵敬时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让我摸摸你。”纪凛伸出手,“……让我仔细看看你的样子,行吗?”
赵敬时一怔,那只手就已经抚上了他的侧脸。
好奇怪,明明不是第一次碰他的脸,但这次抚上的那只手颤抖得厉害。
“其实我一直想问。”纪凛的指腹擦过他的眼下,“这张脸……怎么就会长成这样呢?”
赵敬时抿了抿唇,那只手就落了下去。
“还有这道伤,怎么弄的?”
压在颈侧的手指带着凉意,赵敬时垂着眸,就在纪凛以为不会回答时,赵敬时开口道:“我们这种人,能进拘魂道,你以为是通过什么方式?”
他自问自答:“当然是……拿命。”
“拘魂道不相信懦弱,这世道也不需要懦夫,想要进拘魂道,要么是有能杀了所有人的能力,要么是有能不怕死千万次的胆气。”赵敬时勾了勾唇,“大人不妨猜猜,我是哪种?”
“惟春。”纪凛压住那道伤,答案已经太过明晰,“叫我惟春就好。”
不等赵敬时应答,纪凛便松开了手:“至于那个问题的答案,以你的身手……一定是前者。”
一定是后者。
赵敬时有能杀了所有人的能力,那一定是因为靳怀霜有不怕死千万次的胆气。
数万个名为靳怀霜的骨骼,打碎、重组,才成了赵敬时的魂魄。
他痛之所痛,苦不能语。
半晌,赵敬时方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惟春。”
*
次日清晨段之平被药香苦醒。
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放在床头,赵敬时端着一本不知从哪里翻来的书,正看得入神。
“……孤鸿?你——”
“喝药。”赵敬时单手捞起药碗,看都不看就往段之平怀里一塞,“喝完我有话问你。”
那药又苦又涩,段之平本咽不下去,赵敬时变戏法似的又在手心里翻出一枚蜜饯,大有你乖乖喝完我就给你的架势。
段之平一捏鼻子灌了。
最后一口药汁进肚,蜜饯紧跟着就滚进了他的喉咙里,段之平难过地等着蜜饯在嘴里化开,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书卷上。
他咬着蜜饯含糊道:“阁主大人还有闲情逸致看书?”
“我学识不好,文化不高,读书补补。”赵敬时翻了一页,“没办法,只会打打杀杀,段公子见笑了。”
段之平摆摆手:“我也不过就是个粗人,真要论学问还得是我们太子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