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族叔,或许是因为上了年纪,或许又是因为一点固执,一直认为,狄族人受着长生天庇佑,是这草原上、雪山下、天地间,最独特的存在,天生的猎人。
可他碰到了辛之聿,这一点幻想,被他,被他率领的辛家军残忍地打碎。
哪怕如今二人该统一战线了,这位老战士还是保持了旧日的看法,要与“江横”针锋相对,斗个你死我活,才算胜负。
其实,并不是“斗”,你来我往,才算是“斗”。
面对这一些挑衅,这一点恶意,辛之聿向来视若无物般,我行我素。
正如此时,他的容姿并未因屋内的昏暗有所损益,更有偶尔的烛光摇曳,落在他眼眸中,点亮了一点不大真切的光。
像是他眸子中,本就有一把火在烧。
“辛砚……不,江横。”万俟洛亚半真半假地笑了笑,可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这是一个苦笑。
外忧内患尚在,作为这匹未老先衰的“头狼”,他心里头的确有说不出来的苦,只这份苦到底有几分,是否足以叫他改变方向,只有他自个儿知晓。
万俟洛亚沉声,“从前,父亲说,我并无领兵带将的本事,我不以为然……可如今,真当自己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才真切地认识到了不足。”
“我实在……”
长长叹息。
辛之聿想了想,回答:“老族长是个人物。”
可这个人物,照样死在了对辛小将军的畏惧中。
万俟洛亚盯着他瞧了一会,才确定他并无自夸之意。
不得不承认,他的的确确松了一口气。
他最怕的,并不是旁人,哪怕所有人都不服他,万俟洛亚都能有对应的法子,除了面对辛之聿。
也无太多的原因。
只是,从一同离开长安城开始,再到今日,二人已全然成了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夹杂太多利用和算计,对各自的底细都心知肚明,不过各取所需。
万俟洛亚无论如何都承受不起,来自辛之聿的背叛。
书屋内,静了一瞬,唯独窗上的树影模模糊糊。
从辛之聿面上,实在瞧不出再多的东西了。
万俟洛亚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也停止了试探,只还思考着一个问题,辛之聿是在何时练出了这样荣辱不惊的本事?像个老谋深算的谋士。
“你看着办吧……只是他辈分高,族中有不少人都信服他,你行事时,隐蔽一些。”
辛之聿答:“好。”
再是长久的静。
换作平时,二人谈完正事,辛之聿便会离开了。
今日,他迟迟未走,绝不是为了叙旧、闲聊。
万俟洛亚:“还发生了什么事?”
辛之聿:“今天,我进了长陵郡。”
平日,他只会率人在北疆境内打转、见人,鲜少做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事。
万俟洛亚站起身,来到窗边,简单环视四周后,沉着声道:“再说说吧……你今日与谁见面了。”
“朱北。”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辛之聿的声音飘过来,沉沉落到他耳中,万俟洛亚霍然转过身,那一双绿色的眼眸同身后的树影融在了一处,流出一点原始且自然的神秘莫测。
他自然是没忘了朱北的。
并不是记恨着那些往事,只单单因为这人,实在叫人印象深刻。
“他失了宠?”万俟洛亚只能作此猜测。
“朱北是在五日前到长陵郡的,现居于太守府邸中,这几日见了不少人,其中一人一直和孙玮在通信。”辛之聿平铺直叙地交代。
那便不是“失宠”了。
万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