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离族两月,族中所在的谷地便突逢天灾。”青衫少女眸光微黯,“家中至亲……无一人生还。”
“于是这份矛盾,便就此不了了之。”
“而甚至……当时年少,听闻天灾之讯时,震惊之后,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不是悔意。”
褚眠冬轻声道:“而是解脱。”
“我为这份解脱感而心怀愧意。”她摇了摇头,“但我明白,那份愧意更多是来自一种「理应如此」,而非发自心底。”
“于是在后来的很长时间里,我开始思索,试图探明那所谓的「理所应当」,究竟是否当真真实有理,又是否当真不容置疑。”
“说来也奇怪……”
“当我不再受困于「理应」如何时,我反而自然而然地生出了那些除开愤怒与抗拒之外的、丰沛的情绪。”
“我开始感到悲伤,开始学着去从情绪和痛苦中抽离,去看看那些痛苦因何而生,又能因何而止、如何不再生。”
“终于有一日,我理清了后来我同苍昀说的那些道理,明白了敬重的长辈不一定便是可堪建立深入且有效沟通之人,明白了这是两回事……因此不必将期待错付其上。”
褚眠冬低垂了眸。
“便是自那一刻起,我开始感到后悔。”
“悔于我没能早些想清这些、早些将之应用于实践……”
她低低道:“我也再没有机会,将自己与家人间的关系处理好了。”
燕无辰微微收紧了松松握着褚眠冬指尖的掌心,抬起另一只手,轻柔地顺了顺她的发梢。
“眠冬,你离家之时,年方几何?”
褚眠冬想了想,“十五。”
“你瞧,那时的你还那般年少。”燕无辰说,“那时的你便已能独立门户,行走于世间;那时的你便已知晓,矛盾激化之时,应先拉开距离、互相冷静。”
他揉了揉褚眠冬的发顶,“眠冬,那时的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做得很好。”褚眠冬轻轻叹声,“但我总会想……为什么当初没能做得再好一些、更好一点……”
她低垂了眸光,也低落了语调。
“明明……做得更好一些,就能赶在天灾之前……”
有温热的水滴溅落在燕无辰指侧,洇出一小片莹亮的水痕。
“……就不会来不及了。”
燕无辰的心尖因这份潮意而微微收紧,跃动间隐有疼意弥散,叫他下意识便想抬手,轻轻拭去身边人眼中不断滚落的泪水。
但他又如此明白,他要做的并非为她拭去泪水、递上锦帕、叫她莫再哭泣,而是握住她的手,共她所感、听她言语,与她一同细细咀嚼这份酝酿陈年的悲伤,再携手走入这份悲伤的最深之处,一同寻得超越悲伤的力量。
“眠冬,你并非「应当」愧疚的薄情寡义之人。”他轻声开口,“没有哪个真正的薄情寡义者会责怪自己……”
燕无辰说:“而你在自责。”
握住褚眠冬指尖的手微动,他侧过身去,倾身将青衫少女松松环入怀中,是一个满含支持而不显压迫的拥抱。
他轻拍着褚眠冬肩头,长长喟叹。
“眠冬,不必责怪自己。天灾难料,亦非以彼时的你一人之力所能预知,抑或改变。”
燕无辰撩开少女颊侧的一缕碎发,“也不必苛责自己。”
他深深望进她的眸底,话语沉缓而坚定。
“便如我方才说的,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你已经做了一切在当时的你能力范围之内能做到的最好的选择,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人事一途,你已问心无愧。”
“天意弄人,倘若一定有谁有错,那也是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