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车何其无辜?马儿何其无辜?马车里的我们,又何其、何其、何其无辜?”她看向宴清绝,满面愤慨,“真是人在车里坐,灾从天上来,被砸进草丛不说,整个人更是狼狈极了,没面子得很!”周蕴说道,十指交叉抱在胸前,显得十分诚恳,“宴大掌门,您不觉得需要赔偿小的……一些些损失吗?”
宴清绝淡然问:“多少。”
一提到钱,周蕴立即便精神振奋了:“宴大掌门,我觉得您要赔我至少二两银子,最好再还我一匹好马。”
游扶桑险些惊呼出声:这周蕴,当真狡猾!那马车顶天三百文,拉车的马也不过一匹老马——她现下——居然要宴门还她二两银子!兼以一匹好马!
而宴清绝也是人傻钱多,直向宴如是要了一锭沉甸甸的银子,丢给周蕴:“不用找了。”
周蕴立即狗腿道:“唯您马首是瞻!”
也不知什么心态使然,游扶桑很突然地问了一句:“这银子里没我的份吗?”
“噗嗤!”宴如是没忍住笑了。
宴清绝却说:“真没用。怎么会被马车压到?”
宴如是忿忿:“啊!娘!”
宴清绝别开脸。
宴如是拉住她的手,又拉住游扶桑的手,左一个,右一个,宴如是站在中间,双眼亮晶晶地问:“师娘,师姐,可不可以就当是为了我,冰释前嫌呢?”
宴门中,夕阳沉没,月亮很快升了起来,悬在空中,清辉满地,亮得惊人。
宴清绝站在其中,竟比月光更清冷。游扶桑无端想起几百年前,她作少年拜师入宴门,见到这宴掌门,见她一双无情眼,两袖落山雪,明月照在她乌色的双鬓上,翩翩似仙人,让游扶桑恍惚。
游扶桑不是没有想过亲近这位师娘。恰恰相反,初入内门,游扶桑几乎用尽浑身解数去亲近讨好她。
是以时过境迁,此刻游扶桑也站在这月光里,注视着宴清绝,一字一顿道:“我不会原谅你。原谅你,便是对不起从前的我自己。”
游扶桑比任何人都更惋惜从前的自己。
宴清绝先是一愣,平静的眸子掀起波澜,她瞪着游扶桑,仿佛很不满:“我仿似也没求着你来原谅。”
宴如是“哎呀哎呀”抱上来,抱一个不够,两个都紧紧抱住,宴少主最喜欢左拥右抱,她笑嘻嘻道:“不和好便不和好,别生气嘛!我最喜欢你们了——”
游扶桑于是在这冷月色里,被春风吹进一片桃花境。
被月色照冷的面颊亦泛起不易察觉的绯红。她悄悄往宴如是那儿近了近,体贴到些许温度,方觉得很心安。
抱了好一会儿,宴如是忽而想到,既已在宴门将一切与宴清绝说开,她是不是该写一封信寄回朝胤?
一不做二不休,宴如是轻车熟路跑去宴门藏书阁,取出宣墨,“母皇鈞启……”却改了改,最终换了一张新宣,毕恭毕敬写道,“国君陛下鈞启。”
“安自离宫,行经九州,山川广阔,风物清嘉,诸事安顺,陛下勿念。”她写道,“念国君日理万机,操劳朝胤国事,晨昏不息,安心常忧。愿珍重龙体,稍解烦劳;安虽远行,心念常在膝下。俟归朝之日,再聆庭训。
“今虽浮踪千里,然仍愿皇图日新,国运恒昌,黎庶康泰。安未久侍左右,然寸心如昔,未尝敢忘。山川虽远,不隔孺慕;风月可亲,愿代陈诚。
“安谨上。”
封信之时,夜露已深,檐前却有归鸟掠过,振羽穿云,融入无边的月色。
同样的月色下,南海旧国,潮声不息,宫阙凌水,夜明珠点亮无数宫道,鲛人的眼泪散在粼粼的波光里,与珊瑚殿前海风相交织。蜃楼前琉璃月,弦宫外海鹤花,再往后,这些与宴如是,也只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