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凡俗人。
官兵小心翼翼、屏息静气进入神殿内,果见一个素衣背影立在檐下。
那人手持笤帚,正漫不经心地扫去青砖上尘灰、翩翩几落叶、焦黑的佛珠。佛珠骨碌碌地滚过青砖,来到官兵脚边,微光里似是一颗白森森的骷髅。
眨眼回神,又只是圆润的佛珠。
官兵不仅一阵胆寒。
面对官兵闯入,素衣女子不闻不问,依旧垂眸扫地。她面若寒霜,唇色浅得近乎透明,白衣上沾了灰,染了烬,肤色如玉生寒。她存在这殿内,慢条斯理地扫着青砖,庄严的神殿被她扫成了鬼祠,檀香都成了冥火,连佛龛上的金身,都似披着一层寒霜。
她如女娲座下清扫小仙一般,规规矩矩清扫了神女宴如是白玉雕下一片青瓷。
清扫毕,她转过身来,目光扫过官兵,眼里暗芒。
官兵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也有人壮着胆子询问。
游扶桑忽觉得烦躁,想到十七年前也是这些软弱的官兵守不住城门,她抑制不住怒火。
不知不觉里,神女殿内天光倾斜,青砖上,未被照耀的阴湿之处竟开出朵朵黑色山茶花。
魔气如瘴气,绞杀人于无形。
官兵顿觉喘息困难,却此刻一道清亮声音道:“——且慢!”
一人姗姗来到。
游扶桑很恍然地想到,十七年前在清都上巳节遇见这皇贵妃,仿似也是差不多的景象。官兵触了霉头,皇贵妃来作和事姥,一声“且慢”是人未至而声先到,而后再说些和稀泥的客套话。
不,或许不该再叫贵妃。
十七年过去,她也成了个老皇帝,苍老了许多,眼角是岁月的皱纹。
相比之下,游扶桑的形貌几乎未变,如在蓬莱,如在宴门,如在上巳;似一尊凝固在岁月的石像。这么来说,倒与这神女殿内神女雕塑异曲同工了,永恒地长存——可灵魂已然故去。
也许,这也是一种惩罚。
清醒地看着世间山川流转,草木枯荣,人事变迁,她却如困在琥珀中的,一朵将落未落的断头花,永远地停驻在某一个瞬间。
圣上驾到,龙仪万千。
阴影里,山茶花静默地退下。
关于这惊动了官兵的纵火,圣上出面,居然不再追究。来年清都再多了三座神女殿。民间纷纷效仿,自发建寺筑庙,自行供奉。
只是听说这些神女殿外,种什么花树都活不久,只有山茶开得最好,如火如荼,白得似霜,红得似血。
也不知是不是讹传。
*
转眼间,人间又百年。
这百年里,天象异变,九曲星华,五星连珠。
世上神仙千千万,女娲创世,王母掌管天庭与长生,九天玄女主宰战事与天规律令,帝姬掌世间兴替、气数与传承,神女统摄万物生死界与魂魄归处。
神女若无恙,当惊世界殊。
而在所有凡人与仙家之中,仙官寺里最受世人敬仰的还是宴翎仙首。因她慈悲为怀,与凡人最亲近,更是体恤悲悯凡人,两次救世于危难之际。故此世人都说她功德圆满,一跃飞升上重天了。
但游扶桑知晓,飞升只是一个美好的祝愿。
宴翎终究没能飞升成仙,而是如同云霞般烟消云散了。
不过,有此祝福总是好的。
百年祭奠,来来往往香火不绝。只是祭奠的神殿里,到底,再没有人能确切地记得那场浩劫了。
*
朝代更迭,如杯盏跌落,流水淌过石缝。
战火烧毁城池,权柄从这座城池转向那座城池,南迁时,徒有虚名的皇室环抱着破损的典籍,衣襟上的金线散了一地,御辇歪斜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