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中的许多年,她都住在清都外的山庄里。
青瓦檐角悬着风铃,春苔漫过苔阶,石灯枕松听雪。竹帘外夏有荷花,秋有红柿,冬有梅花映雪白。
她醒来时,天色微明。她犹记今日是清都神女殿讲经诵禅的日子。
游扶桑于是走去神女殿,金碧辉煌,精美绝伦,她停在殿前,望向那楹联,“应作如是观”。香客请愿的书卷里,人人都在称道神女,即便不曾目睹神女事迹的人亦可夸夸其谈。
“仙首有大慈悲。乐众生乐,苦众生苦。”
写出这一句后,游扶桑提着朱砂笔,再也写不出一个字。
她只好放下笔。
立即有别的香客将书卷抢去。
孟婆化作的老尼正在诵经,她说,神女生前有极风光的一生,不曾失意过。
殿中神像垂眸,端坐在高台,玉雕的面容沁着无瑕的天光,月华点在瞳孔。冰绡的华衫,是她生前常穿的九曲月明,风露黄昏;银弓斜倚膝侧,弦上凝着经年霜色,青金石箭镞半掩在流云纹袂间,清都的工匠下了心思,连着神兵弓箭都仿得那样相似。
神女容色清美,眉目含笑,那么静美,那么温和,仿佛能就这样安静地存在过千年万载。
殿里檀香袅袅,信众虔诚跪拜,俯首时,琉璃窗棂漏下的碎金正沿着香径,静静流淌。
“福神保佑,无病无灾。”她们齐齐说道。
游扶桑站在那里,未有跪拜,神情平静得近乎冷漠。
心中只想:被敬为神,建了神庙,供起神像,那又怎样?可她死去了啊……
可她死去了啊。
老尼的诵经声回荡在殿中:「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游扶桑的手指微微发抖。
她的目光在岸边一串明灯烛台上逗留。
「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
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無無明、亦無無明盡。
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
游扶桑抬起手,灵气流转,烛火便不尽涌来。
「心無掛礙。無罣礙故、無有恐怖。
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盤。」
火光腾起!
「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無上咒、是無等等咒!」
刺眼的火光很快冲破窗棂,香客们慌乱奔逃:“走水了——”
「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火光里,烛台琉璃灯炸裂,火舌越卷越高,冲破房梁。
金漆在热浪中剥落成烛泪,经幡书卷蜷曲,如灰色的蝴蝶翩翩飘落。
游扶桑跪坐金身像前,再拜三拜。
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只有沉默的苦涩。
「受、想、行、識……」
火舌卷过神像温柔的面容,很快,将那抹笑意一并吞没。
「色、受、想、行、識。」
「亦複如是。」
【卷三·不待南楼风雪尽,不见来年春信】
第134章 玄镜(一)
◎天人五衰◎
清都神女殿,纵火一案沸沸扬扬,惊动了满城官兵。官兵到时,火已熄了,楼宇依旧高大巍峨,并未坍塌,也未出现断壁残垣的惨状,只不过檀香换作烟香,袅袅升起,映在那“应作如是观”的楹联上,倒似一幅讽画:何故区分此烟与香客白日焚香时的烟色?都是人间烟火气。
这火起得奇怪,灭得突然,估摸纵火者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