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面上不显,面色如常地走上前,甜甜道:“这位是段叔叔吧?我常听爸爸提起。”
段冬阳怔了怔,终究跟了上去,可是始终垂着头。
鄢敏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可她在笑,对着这张和身后人极其相似的脸。
相似的脸庞,相同的血液,却给她截然不同的感受。
她走向前,看见一双向她伸来的手。
一双不事劳作的手。
光洁,白皙,没有一丝死皮,犹如奶油般丝绵。
这样矜贵一双手,碰到过的地方几乎能点石成金。
而这双手的亲儿子——段冬阳。
用结着茧子的手种菜,穿着挤脚的鞋子,每走一步都如同刚化人形的美人鱼,踩在刀刃般痛苦,艰难。
一样窄而小的脸,雕刻般棱角分明的薄唇,水汪汪的眼睛。
他家财万贯,挥金如土,一个小时抛出的钱,比一个家庭一辈子花出去的还多。
他把段冬阳带到这个世界,却连一分钱都不愿意留给他,段冬阳从他那里继承到的,只有贫穷,悲哀和惴惴不安。
螺旋样的一根DNA链,连接世界极端。
一个浮浮在云端,不用死也在天堂;一个生下来即刻进地狱。
鄢敏收紧手指,笑容更明显了,弯下腰,双手握住对方的手,两个人一齐笑起来,倒有种其乐融融之感。
段禹最近迷上盖商场,一座一座,搭积木似的。
原本他只是出钱,并不出力。
可这次他得到靠谱的消息,去盘了一块地。他对这地段寄予极大期望,最好开业便一路长虹,不要像之前投资的几个商场,开是开起来了,可是钱没赚几分,客人是越来越少。真是惨了。
归根结底,商户太少,空空荡荡,过路人都以为是野鸡商场,逛一逛都不肯赏脸,更别提花钱消费了。
段禹想起他两万块一平的地砖,如今还光可鉴人,刚拆封的一般,就恨得牙痒痒。
但若鄢计肯入驻新商场就不一样了。
一来,鄢计自带客源,不怕没人进来消费。
二来,鄢计作为食品届的龙头,也是质量的认证。龙头大佬都入驻了,其他商户岂有不跟风的道理?
商场和商户原来是相互成就的关系,只不过这回他借鄢计的势多,自然觉得低三下四。
其实,他以为,以他的实力,假以时日,谁家名气大过谁还不一定呢。
只不过现在刚起步,不免要来拜码头,韩信也受过□□辱,虽然他是腆着脸主动来的,算不上屈辱,可是对着个半大的丫头点头哈腰,总觉得不过瘾。
鄢敏与他寒暄过,却没有上楼的意思,转而在父亲身边坐下。
段禹原本要借商业畅想大聊特聊,见小丫头一时半会不像要离开,有些琢磨不透。
他来之前做过功课。
鄢鸿飞其人无情刻薄,凡事利益为先,却极其看重家庭,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他也装作宜室宜家,尽量投其所好。
可这小丫头的喜好,他却拿不准,唯恐哪句话得罪了她。
女孩年纪虽小,前途却不可限量。
以鄢鸿飞对她的重视,假以时日,鄢计食品一定传到她手中。
再者,他也听说过,此女也曾独立促成过百万的订单,不可谓不是天纵奇才,更加不能把她当做一般的小女孩看待了。
这样斟酌着,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鄢敏泰然自若,向一旁让一让,露出段冬阳,对鄢鸿飞道:“爸爸,这是妈咪请来的老师,我朋友。”
段冬阳一怔,却没有反驳。
鄢敏松了口气,更加镇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