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们的低语,杯盏的轻碰……无数细微的声响争先恐后地涌入耳中,搅得她心烦意乱,心中却不合时宜地冒出些荒谬的念头。
她从前怎么没发觉,太子殿下堂堂威武储君,字怎么写得这般清秀,简直比她一个女儿家还要秀丽些……等她找到沈将时,非要好好质问他不可。
见顾姝臣对着信纸半晌不动,眼神飘忽,采薇忍不住轻声唤道:“娘娘,信上如何?”
顾姝臣从神游里回过神来,蓦然发现,自己已经把信从头到屋读了四五遍,可除了开头“平安”二字,竟是半点没读到心上。
经采薇提醒,她慌忙凝神,目光急切地向下扫去。
沈将时的信不长,比起往昔教导她时的事无巨细,此刻的言辞,简直简洁得近乎吝啬。
“太子说……”顾姝臣喉咙发紧,一点酸涩从眼眶里涌出来,“一切安好,馥州再话。”
刹那间,碧棠春水几日里阴郁的氛围被这八个字一扫而空,采薇和竹青惊喜地对视一眼。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采薇飞快地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湿润,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奴婢这就去收拾打点,馥州……咱们很快就能到馥州了!”
顾姝臣依旧支颐坐着,紧紧捏着手里的信纸,一点薄汗在纸上晕开,氤出微不可闻的墨香来。
她头脑有些发胀,脸上同婢女们一般挂着灿烂的笑意,心绪却不由自主沉下去,拿起桌案上有些泛凉的茶水,一点一点艰难咽下去。
方才皇上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顾姝臣指尖揉着酸疼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凝神静气,回忆起起面见皇帝时的形态。自己虽是慌乱了点,一举一动却也是合乎礼节的。
南巡这一路,她谨小慎微,安分守己,鲜少在御前露面。可皇帝既然手握太子的消息,为何……偏偏要等到此刻才给她?
…………
梁莳站在书案后,示意一旁的小内侍拿走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
帝王沉吟不语,手边墨迹未干,眉眼间神色晦暗,看不到一点起伏。
小内侍伸手去探那莲形白瓷杯,刚要落在托盘上,只听耳畔“啪嗒”一声。
他手一抖,险些泼出茶水。
梁莳眉头骤然紧锁,厉目扫向那抖如筛糠的小内侍:“没眼色的东西!滚出去!”
小内侍面无人色,慌忙应着“是”,几乎是连滚爬爬地端着茶盘退了出去。
梁莳脸上堆起讪笑,对着帝王深躬下去:“奴才御下无方,定当严惩。”
皇帝的目光淡淡掠过梁莳的头顶,未置一词,只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
是他这几日心绪沉郁,连带着身边侍候的人都如履薄冰。不过是搁笔时再寻常不过的轻响,竟也能将那没用的东西吓破胆。
意识到这点,帝王心中却无半分波澜。高踞御座,本就是孤家寡人。若喜怒轻易被人窥破,心思任人揣度,那才是真正的取死之道。
故而,他任由梁莳在一旁惴惴不安地胡思乱想。
“让你办的事,如何了?”帝王的声音打破沉寂,听不出情绪。
“回陛下,侧妃娘娘已安然返回,奴才派人留心着,里头……似乎并无什么异动。”
梁莳垂着眼帘,恭谨回禀。
帝王眉梢几不可察地微挑,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几近于无的波澜:“没有……遣人去向皇后通传?”
梁莳呼吸骤然一紧。
果然……陛下已然察觉皇后娘娘的手伸得过长了么?
他飞快地摇头,斩钉截铁:“回陛下,确然没有。”
半晌,帝王唇边竟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笑意:“倒是个有意思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