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会是一个重要的节点。
一个藏区发生翻天覆地改变的节点。
只是无论如何,这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也太让人摸不清头脑了。
那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陈锦绣究竟看到了什么?
她一直模糊不清向自己传达的那个口型——“落天”,说的又是什么?
还有那头出逃的牦牛。
赞普不怕牛羊出逃,就是因为这些牛羊从一开始就被沉重的劳作和残酷的刑法,磨灭了所有希望。
它们活着是牲畜,生出来的孩子、孩子的孩子也是牲畜,被奴役的命运永远无法改变,哪怕为了膝下牛羊,也终身不能违抗命令。
而那头出逃的牦牛,却像是没有任何顾虑一样,眼睛只紧紧盯着陈锦绣,彷佛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在乎。
这样一头没有父母、没有孩子、连亲近牛羊都没有的牦牛,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上面的几个猜测环环相扣,只要解开了任意一个,都能够让一切谜团豁然开朗。
然而线索彷佛就断在了这里,陈锦绣死了,那头神秘的牦牛也死了,她和它之间的默契和秘密,被永远埋葬了起来。
沈慈闭了闭眼,如谭水一样平静的内心,彷佛骤然起了火,怎么也熄不下去。
他看着膝盖上铺开的羊皮,上面金灿灿的佛经,就好像在一闪一闪的眩晕着他的神经。
陈锦绣凄厉惨痛的尖叫、绝望的眼神、那头牦牛一动不动的身躯、无声无息漫延开来的血迹……
所有这些纷繁复杂的片段,在他心里来回闪过,甚至顺着笔墨,在羊皮上漫延开一片血涔涔的色泽。
抄佛经本是让人静心的,在他手里,却是越写思绪许多,生出了许多繁杂的念头。
“今天就到这里。”
沈慈突然把羊皮卷了起来,放在一旁,疲惫的按了按太阳xue,对活人道:“就这样吧,有什么事等明天再分辨。”
“我……我好像病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刚进入藏区的时候什么线索都没有,他还能有条不紊的捋清所有事情。
而现在,明明是很重要的时候,他应该摒弃所有杂念,尽快梳理出所有线索才对。
然而他脑海里的东西却成了一团糟,彷佛打心底里生出一种疲倦的情绪,明明坐在床上,魂魄却在半空冷冷盯着这副身躯。
沈慈疲倦的闭上眼睛,微微垂着眼睫,一动不动的坐在床上。
活人就坐在他身旁,一眨不眨的望着他,半晌,缓缓伸出一只手,隔着衣服,按在了沈慈微冷的胸膛上。
“你不是病了,”他轻声道,“是你累了。”
“牦牛的死,陈锦绣的死,对你来说不是一种线索、一种没有情绪的事件,你在为它们难过,为它们感到愤怒。”
活人道:“你的心脏在发烫。”
“砰,砰。”
彷佛是在回应活人那句话,沈慈恍然之间,竟然感觉肋骨里那颗心脏,在剧烈的向外跳动。
这颗心脏由苗云楼的爱而生,从来只懂得占有,现在竟然也学会“爱”别人了吗?
沈慈在这一刹那,彷佛一道闪光滑过脑海。
他迟疑的伸出手,碰了碰那颗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彷佛猛然与苗云楼的心脏连接在一起,一瞬间懂得了他这一路的风霜。
原来真正的爱,是这种感觉。
为众生的苦难而难过,为众生的沉沦而愤怒,为众生的不平而挺身而出,再用这颗完整的心,去爱一个人。
沈慈眼睫发颤,手指不由自主的蜷缩起来,感受着微冷的胸膛上,那迸发著温热的触感。
他轻声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