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锦程剧烈的咳嗽起来,苗娅递了纸巾,从纸巾背面看到了洇出的血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周锦程用力咳了几声,说:“邵行歌说,都是命数……”

“命数!”周锦程笑出声来。

2

命运并没有把周锦程逼往绝路。

“贺狄的话,还没有消息。没有找到尸体就还有希望……”

周锦程慌不择路般点头。

他着实说不清自己在等待什么。如果说是在等好消息,周锦程无疑失望;如果说是在等噩耗,又是无比庆幸。

周锦程的焦虑症和抑郁症是并生的,一直在他脑子里像定时炸弹一般。苗娅知道,周锦程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想活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活着为了什么,又找不到足够理由赴死。

他不想活下去,又说服不了自己去死。整个人就像是缓缓枯萎的花,正常吃饭睡觉,却一点点衰败下去。

苗娅有一次在床上叫醒昏睡的周锦程,看到他乌黑的眼底怒火中烧,问他是不是在吸毒。周锦程当时摇摇头,说,他不许。

“我答应过他好好活着,但是他又没教给我什么样子才算好好活。”周锦程垂下头苦笑,说,“不能为难他,他也不知道的。”

“苗苗,要是贺狄再出事,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继续活着了。”周锦程十指交握,靠在酒店的椅背上。酒店的大厅里放了几个沙发,周锦程能走回来已经耗尽了全身力气,也不顾会不会被人认出来,把自己整个埋进了沙发里。

周锦程的泪就像是都在过去的日子里流尽了。苗娅很喜欢他的眼睛,那是双能把人吸进去一般的眼睛,此刻就把酒店大厅里沉甸甸的灯都盛了进去,那么明亮,却像是盛了许多沉甸甸的泪。

周锦程意识模糊着,知道自己被人搀回了房间,在那人开门的间隙,他定定神,看清那人的脸:“柏叔。”

柏镜说:“我还以为你会像二流小说里写的一样,会把我看错成其他人。”

周锦程笑了下:“柏哥,柏叔,放过我吧。这么多年了,所有人都知道在我面前邵行歌是提都不能提,只有你这个长辈敢拿他开我的玩笑。”

柏镜很久之前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穷凶极恶的犯人被解决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大快人心。但是其他人死去的时候,都会有人觉得痛苦?”

当时周锦程看着柏镜,听他说:“是爱赋予了死亡痛苦的意义。”

“爱不是件可耻的事,你没办法掩饰你爱过邵行歌。但是这和以后再爱上别人并不冲突。”

在失去邵行歌之后,周锦程惧怕一切死亡。他惧怕一切分离,所以他一直拒绝贺狄。谁能保证贺狄永远不会离开他呢?即使是周锦程深爱他?

有人在歌里写诗,他们说爱会在生命里留下刻痕。曾失去过爱人的痛苦就强硬的留在了他的灵魂里,不容辩驳。

周锦程长吸了口气。他知道爱邵行歌这件事在过去的十年里已经成了习惯。他把自己局限在这个舒适区里,尽力维持邵行歌还在时的景象。可是贺狄又那么莽撞的闯了进来。

贺狄跟他说,爱我吧,我爱你。这句话仿佛是什么密语,周锦程分明避之不及,可惜又克制不住地被吸引。他是一个卑鄙的利己主义者,他无情的压榨贺狄来缓解自己对邵行歌的思念。

周锦程说:“我是个混蛋,我早就知道。”

而与此同时,每每察觉到自己有爱他的苗头,周锦程就会被被负罪感撕裂。

在穆嘉冬的坦白是周锦程一次疯狂的自我解刨:看,这就是残破的我。我的灵魂只剩下了累累伤痕。我还爱过别人,我也想放下但是不知道何时才能放下。

你还要留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