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追查审理,让嫌犯自己去寻个究竟的道理?他这官还当不当了?不管白玉堂能否查得真相、捕来真凶,他一个白身草莽,还是疑凶于官府立军令状去查案追凶,他与松江府的诸位参军又如何自处?传出去不说背上尸位素餐之名,也要教人笑掉大牙。
但……他为难地将双手交叠,扫了一周堂下众人,和两位参军交换目光。
瞧出几位上官踯躅不定,白玉堂未有怒色切切,只言辞刻薄又条理清明道:“眼下诸多纠纷皆牵扯陷空岛,白某虽不知何人所为、有何仇怨,但想必知府大人看得出来其中少不了江湖纷争预谋作祟。绿林草莽喋血恩仇,官府追查难免费时费力乃至伤及性命,而拖延,无异于将无辜性命置于他手。”
说到这,林知府目中已然浮出恼恨,只咬紧面色没有说话。
“白某无非为洗冤屈,讨知府大人三日宽限。”白玉堂又道。
“三日不成,你便敢提头来见?”那松江府的司法参军忍不住道。
白玉堂撩起眼皮,“白某虽为绿林中人,但来历想是清白,身家性命皆在松江,亡命天涯又何来容身之处。三日后,要么白某将那谋事主犯交予官府处置,要么,”他似是在笑,言如轻飘一刀,“白某偿命何妨。”
“……”林知府沉默半晌,终于又站起了身。
“徐老夫人。”他道。
“大人,不可信他啊!”徐老夫人岂能察觉不出林知府动摇妥协。
“徐老夫人笃定是有心人误了公子性命,可是如此?”林知府叹道,又在徐老夫人满脸固执、伸手指向白玉堂,道他就是凶犯时,摇了摇头,“您所求,不过是报仇雪恨、告慰徐公子在天之灵,但拉一个无辜性命去偿命当真能令徐公子瞑目吗?”
徐老夫人登时哑然。
“权当本官舍下这张老脸作保,您且退一步,让白公子一探究竟罢。”林知府话音刚落,一旁参军先愕然呼声“大人”要拦,被他抬手打断。
而林知府上前,搭手扶住徐老夫人,放轻了语气,“倘使您坚信此乃白公子所为,他卸刃就擒,想必不会躲您一刀。但恕本官直言,徐公子撒手人寰乃是意外,人证俱全,您欲状告白公子杀人犯法,纵使北上东京也定不了他的罪。”他多言劝告悲苦老妪,只好声问她:“您可要众目睽睽之下,杀人行凶?”
“……”徐老夫人下意识缩回了手。
却不料林知府抬手一托头顶官帽,轻轻交到徐老夫人手中。
众人哗然变色,只听他道:“闻说白公子父母双亡,他在此押了双亲所赠贴身玉佩,本官便将官帽押予徐老夫人如何?若他所道真相尔等不服,尽可取此官帽上京告御状,本官绝无二话。”
徐老夫人托着那烫手的官帽,双手颤抖,不敢松开。而她抬起赤红双目,见那长刀银光凛凛,如少年意气灼人,从来直来直往、不避不让。徐老夫人痛恨茫然地呜咽一声,无力坐倒在地,再无他言。
林知府暗吁了口气,转头仔细问道:“白公子先前说不知其人、不知仇怨,要准备如何追查?”
白玉堂正回头望天色。
檐下灯火照处,细雨绵绵仍未休,风不大,天却委实暗了。
他仿佛听得江风送来义兄无情的呵斥驱赶,却左右等不来展昭折返。当真上岛去了?白玉堂不由蹙眉,闻知府此问,又想起展昭别去时所言:“白兄可是得罪了……?”
等不得他了。白玉堂终是回道:“白某欲借贵府牢房一坐。”
云雨低垂、江天一色,如吞城巨口。而江潮海浪中,隐约有闻金铁哐当重响,一道影子如巨口中横穿而过的尖尾雨燕。正是展昭提着一口气不松,拔剑从江潮重摇摆的铁链借力,在被浪花扑倒前狼狈歪着身、摔进了陷空岛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