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钱胡乱吹散。白黑的纸钱被风托举向上,自由地消失在天际。
自亡魂被外力带回人间后,在冥河中滞留了十五年的礼物终于找到了失主。
一只绯色蝴蝶穿过彼岸花丛,翩然在施颂真面前转了个圈。它展翅后约三寸大小,双翅边缘生着灿烂的金边。蹲在地下的施颂真没有注意到它,只顾埋头翻箱子。蝴蝶犹豫半晌,无声合拢扇动的翅膀,轻盈落在施颂真肩上。
刚从纸钱堆里翻出一枝白梅的赤霄神剑一顿,转头看去。
“金翅红翼蝶?”
只一眼,叶雪衣便觉浑身冰凉。对方的眼神寒冷而凛冽,似能洞察人心,让她无端感到恐惧。
她迅速缩回父亲身后,却被叶全非赔笑又给拉出来:“多年前承蒙山主关照,在下有幸得了纯钧剑给犬女修炼剑心。若不是山主大发慈悲,犬女如何能有今日?如今小女病势稍退,蓬莱岛备了厚礼,特地上门拜谢山主当年恩情。”
“不必谢我。”天狐声音冷冷,“要谢,就谢那个愿意为了救你们去死的蠢货。”
他在说谁?还没等叶雪衣想明白,蓬莱少岛主忽觉背上剑鞘一轻。妖力裹挟纯钧出鞘,滑入谢扶舟之手。
天山白狐低头,还未融化的积雪顺着头发“扑簌簌”滑落。他抚摸剑柄,凛冽的气息蓦然褪去,天妖的眼神竟变得柔软了。如同天山秘境内融化积雪的温泉池水,荡漾着粼粼波光。
然而这柔软也只有片刻。不知想起了什么,天山白狐慢慢捏紧纯钧剑柄,手背青筋暴起!
“……山主!”叶全非误以为谢扶舟想拿回纯钧剑,声音骤紧,“小女虽然如今心疾得到缓解,但尚未根治。若是没了纯钧剑,怕是功亏一篑朝不保夕。还望山主能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啊山主!”
“送佛送到西?我又不是和尚。”天妖笑一声,“我救你的女儿,从来不是为了什么佛祖。”
他似乎是厌倦了,将纯钧随意掷出。神剑在空中滑过一道银光,稳稳落入剑鞘中。
“礼物丢下。你们可以走了。”
和叶全非不同,叶雪衣从不觉得天山之主想要回纯钧剑。她个子比父亲矮,所以天妖垂眸时的眼神她看得很清楚。
那不是舍不得的眼神,而是愤恨的目光。有一瞬间,天妖竖瞳中的金色耀眼得如同两轮太阳,以致叶雪衣误以为谢扶舟想把纯钧剑折断。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神剑是永恒存在的,绝不可能为外力损毁,即便对方是天妖。
离开天山的时候,叶雪衣没忍住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白衣青年的背影独自没入风雪,显得那么孤单。
“爹,为什么天妖会收下我们的礼物?”
在叶雪衣的想象中,天妖高高在上,不染一片世俗尘埃。即便父亲将整座蓬莱岛奉上,谢扶舟也应该冷冷瞥一眼,嫌弃这些世俗之物的铜臭味染脏了天山秘境,让叶全非赶紧拿走滚蛋。
“谢扶舟是天山之主。天山附近所有城镇和人妖族群,都在他的庇佑之下。北境条件恶劣,不如我东陆繁华,遇到气候反常时会因缺少口粮朝不保夕。这种时候天山之主就会出手,避免他领地中的生灵饿死太多。”
“这也是天妖会做的事情吗?”叶雪衣困惑,“我记得爹爹你说过,天妖一般都很残忍嗜杀?”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叶全非低声说。
谢扶舟成为天妖,是在芙蓉剑死后。施颂真在世时,众人对纯钧剑主道侣的唯一印象,只是那只“踩了狗屎运的废物狐妖”。和热衷于拯救别人的芙蓉剑不同,这只野性难驯的雪狐对他人悲苦极为冷漠。即便是承影剑主沈雁归,也只有施颂真在场的时候能得到谢扶舟的正眼相待。一旦芙蓉剑起身离开片刻,天山白狐和承影剑主立时相看两相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