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的油纸被火苗吞食成灰,青烟直攀上堂前佛像的面容。
......
康定元年的夏季漫长地让每个人都无比焦躁。
七月流火,大火星自天边西沉,随之而来的却并非天气转凉。多处州郡传来了降雨稀少的奏报,月底,关中大旱。
南部陈国有些头脑灵活之人欲乘机倒买倒卖粮草,被陈国官府镇压,进出叫以前严了不少。祸不单行,陈国皇帝陈挺欲亲率大军北上,数万大军横渡长江,剑指淮北,兵抵襄阳。
高瑛只得下令镇南大将军陆玄法陈兵边境,又特派裴团巡抚秦、雍、泾、原四州,代天子镇抚关中,赈济灾民。
斛律宣则更是着急上火开国库赈济灾民,便意味着今年突厥若是南下掠夺,朝堂内更倾向于怀柔求和,而非征讨。
而南边陈国皇帝虽然陈兵边境,但还未起战火,且陆玄法无过,向来领镇南军在外,斛律宣也不好掺和一脚。
但随着陈国的大军愈发逼近,斛律宣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掺和了一脚令高瑛将他调任统帅,都督中外诸军事,领镇南军,陆玄法为副帅,共同抵御陈挺。
整个朝堂每个人都焦头烂额,但或许是天意弄人,陈挺方渡过长江,后方便传来陈朝太子病重的急报。
那位太子是他毕生的心血,亦是逝去的皇后给他留下的唯一血脉。这个当年将萧泽一把火烧死在建康宫、南征北战多年的铁血皇帝,竟不顾手下将士请命,终是在八月中旬撤兵。
八月末,关中终于迎来了绵绵秋雨,熄灭了这把自布衣至皇帝心头的火。
但斛律宣的火是越烧越旺关中赈灾意味着对突厥怀柔,而南面对陈挺的战事好似一场笑话,兵锋未接,陈挺跑回家奶孩子了!那他的军功找谁要!
于是斛律宣的心头火便烧上了朝堂。
“突厥连年掳掠我北方,今年定也是如此,关中大旱,本就粮草不足,若不主动出击,难不成等突厥小儿攻破并州打到晋阳城才好么!”
“到时候我看有多少金银布帛、钱粮马匹够赔的!”
斛律宣虽生的儒雅,发起怒来却叫人胆寒。
朝堂上多数大臣噤声不语,他们这些世家大族子弟对于谁当皇帝,并不是很在乎,皇位上坐的是斛律宣还是高瑛,只要不把刀砍到他们头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是,大将军高见,”杨盘揣着笏板,面露嘲讽,“今岁大旱,黎庶遭灾,大将军眼里却只有突厥,而见不到本国子民。当心卫将军功勋未有,反遭苛税重民怨生,届时门生荆杞、禾垄无人,也不知百姓还有没有命对大将军你感恩戴德!”
“老匹夫!”斛律宣本就是马上得来的功勋,哪里耐得住杨盘的弯弯绕绕,“你这个只会躲在袍服下逞口舌之快的小人,可见过突厥犯边时劫掠的惨象?那边民的尸骨可有人收?委婉求和,妇人之见!”
斛律宣也不欲与杨盘继续争下去,转身面向高瑛,“臣请秋狩检阅三军,趁草黄马壮之际,北击突厥,直捣牙帐!”
阴鸷凶狠的眼神死死地盯着高瑛,他希望高瑛知道这不是请求,这是要求。
满意地看到高瑛打了个寒颤,眼眶都渐渐泛了红,斛律宣便知道,这件事必成:“请陛下裁决!”
“朕、朕悉听舅父的。”
“陛下!”
“杨丞相,”斛律宣一边抚摸着身上官袍的锦绣纹路,一边笑着同杨盘道:“这可是陛下的旨意,你可是要抗旨不成?”
又扬声:“我斛律宣兢兢业业只为保我大齐国祚万年绵长”
“还望诸位做国家肱骨、社稷栋梁。”
阴鸷的眼神回望太极殿,不知是在看高瑛,还是在看龙椅,“公忠体国,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