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记忆里,李鸿岳想向来都是温柔的迁就的,甚至是卑微的纵容的,他一个蹙眉就能叫李鸿岳心甘情愿地伏低做小,他一句随口的喜欢,这人就会费尽心思的投他所好。
可是现在,曾无限柔情的人正用着冷如寒冰的眼神,咄咄逼人地质问他。
天差地别的处境,叫姜似锦胸口处霎时涌起一阵刺痛,就好像有人捏着匕首一刀一刀剜他心头血肉,他鼻尖一酸,慌乱地移开了眼睛。
“不...”喉间哽咽,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是这样的。
他想反驳,想说不是。
想说对他花过的心思从来都不是敷衍,也从未想过把什么驭人之术用在他身上。
可这般简单的话语临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李鸿岳说得不对吗?
不,他说的都是对的,姜似锦苦涩的想。
自己之所以召见李鸿岳,不过是想利用他帮助自己推行新政,从而巩固梁枫的帝位。
唯恐李鸿岳拒绝,他还自以为聪明地以曾经的感情作为诱饵。
家国社稷,黎民百姓,他口中的借口是多么的冠冕堂皇啊,可抽丝剥茧图穷匕见后,才发现全是他一己之私。
年少恶劣的欺骗尚未揭过,这些年苍白的关心也只是为了笼络人心。一边曲意拉拢,一边又能在无人的背后冷言相讥,嘲讽他不过武夫之勇。故作清高拒人千里,却能在梁晟怀里低眉垂首曲意逢迎。
不管多么浓厚的爱意,也会在一次一次的失望,一次一次的背叛中,烟消云散。
李鸿岳今日的漠然疏远,都是他咎由自取,所以,他竟无可辩驳。
如果说片刻之前,李鸿岳心里仍怀着希望,希望一切都只是他的揣测,希望姜似锦哪怕能有一句辩驳,可是什么都没有。
姜似锦长久的缄默着。
眼前的珠帘,在殿内的光影交错中,浮光涌动,变幻莫测。
像极了这些年苦求不得的黄粱一梦。
缓缓垂首,李鸿岳自嘲一笑。
偏殿内陡然再次陷入沉默。
“世家之弊,由来已久,非朝夕可改。”
良久,终还是由他来打破这一室沉闷。
“推行新政,固有奇袭之效,”他语气平静,好似已经整理好心绪般,为姜似锦徐徐分析,
“但收山泽,改由朝廷专营盐铁,实为食肉吸髓釜底抽薪之举,世家大族恐会孤注一掷,绝非上上之策。”
骤然听见李鸿岳说话,本已心灰意冷,不抱期望的姜似锦眼睫轻颤,他小心抬眼,望着阶下之人,
“那,依将军之见,该怎么做?”
几许沉吟后,李鸿岳缓缓续道,“或可效仿前朝,以推恩之举,逐步削弱世家势力,待到时机成熟时,再行收山泽,专营盐铁之政。”
“裂土推恩,分而化之,的确是削弱世家势力的上上之选,”但姜似锦却自己的顾虑,“可此举费时费力,见效甚慢,难免夜长梦多。”
“猛药治沉疴,看似一劳永逸,却也风险极大,贸然推行新政,难免打草惊蛇,望太后三思。”
李鸿岳担忧之事,姜似锦如何没有想过?
若他能有足够的时间,而梁晟也不似现下这般咄咄逼人的话,他一定会细水长流,谋定后动。
可现在已是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秘密被撞破只在朝夕之间,若因此引发对梁枫的帝王血脉的质疑,到时候莫说徐徐图之,便是恐怕连这看似“操之过急”的新政也再无机会推行。
只这其中原委,他却无法道与李鸿岳。
“新政一事,筹谋已久,已是满弦之箭,不得不发。”
“纵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