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微微一哂,“你在朕这里做忠臣,在她那里,又扮作什么?”
淳贝勒问,“万岁爷难道也想她备受非议?还是因为万岁爷想最后用她来谋得个仁名?特赦诺敏回家,是天恩么?”
皇帝反问他,“究竟是你不想让她备受非议,还是你不想让想要娶她的你备受非议?或是你没有本事让她远离非议,所以来找朕,来义正言辞地要个说法,回避你的无能?”
淳贝勒说,“您缘何一而再,再而三把她送到众人面前,此举无疑将她置于冰火之上。还是您也有私心,您的私心还不够多么?她只是一个区区弱女子,为什么不肯放过她!”
“放过”两个字,在心头滚过,倒像是一阵惊雷,轰隆隆地炸开。
皇帝说,“朕不仅不会放过她,朕会图谋她。究竟是你的私心为多还是朕的,淳贝勒,着实不必把自己摘得太干净。”
淳贝勒眼中刚掠过一丝微光。
“但朕今日所为,并非破例。”皇帝看着他,“诺敏归家,是朕权衡情、理、法后,于法度之内,予其应有的人伦体面。祖宗之法,亦有‘恤刑’之条。此事朕自有分寸,你无需多言。”
他微微前倾身体,那无形的压迫感陡然增强,让淳贝勒下意识地绷紧了背脊。
“至于你所说的‘一人一事’,于私,朕今日不妨也与你明说。”
皇帝顿住,笑了笑,“你真的了解她吗?你了解她一路走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你了解她心中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她想要的,她想去做到的,你能给她吗?”
皇帝闲适地说,“朕的确给了你一个恩典,答允你,你可以用这个恩典来换取任何你想要的东西。但是你须得记着,记牢了。这个恩典是朕给你的,你的一切都是朕给的,你若不想要,朕可以随时收回。”
皇帝没有丝毫犹豫或避讳,直视他,“如你所言,朕不会放手。”
与岑眉目谦卑,保持着身为臣子合理的矩仪,“她想要的东西,万岁又真的知道是什么吗?又真的给得了吗?如果她真的喜欢宫中,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出宫。您在她玛玛故去之后,才给的恩典,三年来蹉跎的光阴,难道不觉得太迟?”
他再度敛衣起身,“滔天权柄,泼天富贵,帝王垂怜,您皆可给予。然‘自由’二字,您给得了吗?若不能,您的‘不放手’,于她,究竟是恩荣,是枷锁?”
皇帝挑眉,“那你的自由是什么?方寸之地,与紫禁城相较,何如?你怀念着过去,以为不担风雨便是太平。让她躲在你身后,做无声不敢言的‘自由’人,便是你所说的护她?”
皇帝说,“她不需要人护,自己就可以挣出一条路。”
“淳贝勒,”皇帝说,“跪安吧。”
皇帝收回目光,不再看他,重新拿起炕桌上的一本奏折。
“嗻。”
厚重的帘子落下,隔断了内外。
暖阁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自鸣钟的滴答声固执地响着。
皇帝依旧维持着看奏折的姿势,目光落在摊开的纸页,却似乎并未落到实处。
窗外日影已斜,余晖将窗棂的影子拉得更长,投射在光洁的金砖地上。
水仙花开得还很精神,枝叶葱茏,含苞待放。天气晴朗的时候,有很好闻的幽香。
皮毛松软,冬天的太阳照在身上,也热气腾腾,令人发困,什么都看不太清楚。连庭院、高树、鸟雀,都幻化成了白里模糊的灰影。玛玛从屋里出来,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什么也不说。
她于是也什么都不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身抱抱她,玛玛仿佛开口说了几句话,什么也听不清,在抱住她的时候,她看不清她的脸,觉得头疼欲裂,一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