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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一天 平章风月 69961 字 1个月前

捡一些牛粪,枯枝,再揉一把干草,混在一起,熟练地取下燧囊,熟练地生起一团火,皇帝不由感叹,“可惜这次没带个蛋。”

毕竟祥瑞的鸾蛋在上次已经和鹿肉一起被烤熟吃了。

两个人不由一笑,好在带了酒,皇帝把酒囊递给她,问她,“喝不喝?”

连朝接过,拧开塞子畅饮一口,依偎在篝火边,大口大口地喝酒,哪里需要管谁是谁,哪里需要管人世间还有什么烦心事。

他们中间隔了一团火,火光照亮了彼此的脸,比从前任何时候都看得更清楚。皇帝凝望一阵,在她放下酒囊的时候,匆忙地转头去看月亮。

明月悬天,四野滔浪。

他不自在地嗽了一声,有些为难地说,“对了,端王五阿哥买了个假的夜光杯,你应该知道……”

她点点头,“知道啊。好多人都在传。”

她抱膝,将头搁在膝上,偏过头看他,“您想问是谁在传,好去惩罚他们吗?”

“我也知道了。”他靠近了一些,火光映在他眼里,发亮,“我还知道更多,你要不要听?”

她眼里也跟着发亮,“要听!”

凑在一起,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多好多话。说到很高兴的时候,就开怀大笑,然后把酒囊抢过来,痛快地喝一大口酒。酒到浓时,觉得蒙古人的长调也好听,随着酒香绵长地抑扬着,好像波浪。

皇帝告诉她,“这是马头琴声,也叫潮尔,琴的顶端雕刻马头。人们一边舞蹈一边欢歌。”

她动情地吟唱,“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皇帝见她憨态可掬,不由失笑,“你当真是喝多了。”

连朝伸手往天上指,“看,月亮!”

皇帝于是顺着她的手指,仰头去看。

真的很美,可以看得见一条银河,玉宇澄明,人就像河汉里的一粒涓埃。

又到晦日前后,月亮只有细细的一痕,如女儿家最精心摹画的眉目。在行宫过中秋时,尚是一轮满月,世间盈亏有数,美好完满难得。要是能再久长一点,更久长一点,那该多么好。

皇帝的声音里有因饮酒而形成的低哑,“你唱的是《敕勒歌》。当年高欢在玉壁城折兵七万,带病使斛律金高歌敕勒。”

他喃喃,“祗今尚有清流月,祗今只有清流月。”

那么多金戈铁马,或许有无数激烈的爱恨,最终都沉寂消亡,只剩下一轮万古不变的月亮。

真希望上天能恩赐更多的时间。

她不知从哪里拈来一根草,漫无目的地在

指尖摩挲,“人在临死的时候,念念不忘的,还是故乡。”

敕勒是回不去的故乡。

很古老的诗里写,“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等风霜渐紧,寒冷的冬天就会来到。

行囊里一无所有的游子,疲惫不堪的游子,回家吧。

火堆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有一点猩亮的残火,不甘地抵抗着顽风。

他终于可以毫无遮掩地看向她。

他默然片刻,才说,“在那夜遇见你之前,我对于人,对于死亡,尚无明显的感知。也是在遇你之后,我才能有更多的坦然,接受生命必然的凋亡。比如我阿玛的死。”

他也不知何时发觉此事,也许是在那宫女因为东珠出事,她们并肩跪地,为了自证清白而不卑不亢地陈说。

又或许更早。

他于某刻忽然了悟,那夜同行时他得以握住的那双手,于往后人生的某些时刻,在他也有迷惘、困惑、悲伤、痛苦,甚至不知前路之时,一直在无形中,救他于水火。

她闻言,看着他。

“死去的人是我的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