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书房门口, 乔菀却停下了急匆匆的脚步,手悬在空中,不敢推开这扇门。
一如她初见他时,抱着琴在门口踌躇。
只是之前是因为畏惧他身份,如今却是担心——
“吱呀。”门被推开。
几只茶杯整整齐齐地收在案上,书本也都合上叠成一摞。四下诡异的安静,空气碎开,冲破心中的那团重重浓雾。
案上用小石块压着一封书信。
“与妻书。”
字迹微瘦,粗略看去若霜林无叶,只余七分骨气。
“卿卿吾妻,恕夫不辞而别,因此一战凶险,恐难生还,不忍夫人与我共赴战场,惧伤妻矣。为夫之过,若有归日,愿负荆请罪,望妻谅夫自作主张之为。
如今琴馆已立,将军府家大业大,夫人可安稳度日,不宜太过操劳,更莫思我,可赏夏日雨荷,秋日银杏,冬日寒梅,做尽夫人想做之事。
若我得归,自是不胜欢喜,若我埋骨沙场,定为夫人争一诰命保身,整座将军府皆由夫人掌管,祝夫人此后平安顺遂。
赫某一生无多幸事,诸多满意欢喜皆夫人所赐,临了只一句,妻莫思夫,妻莫思夫,妻莫思夫。”
燕云城的夜来的早,赫连时点燃一丛篝火,思绪顺着跳动的火苗越飘越远。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独独没在信中提起春日。
春日,是他和她相遇的时节,所识不过半年,却如相爱半生。
他让她不要思他,可自己念的肝肠寸断,苦意绵绵无绝期。
月牙如冷冽勾刀,寸寸剖开他的心,照的里面亮堂堂的,里边护着一个会弹琴的乔姑娘。
竹箫被他揣在怀中,林间竹叶潇潇,正适合吹奏一曲。
薄唇微抿,这是一日繁忙中难得闲下来的时间,用来想她最好不过。
箫声璇璇,仿佛又回到他在琴馆和乔菀共奏《长相思》的时候。
闭上眼,她就在身旁。
将军府内,乔菀捏着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的信纸,最后心一点点沉下去。
此一战恐难还?
与妻书不过是一纸诀别书。
江南雨多潮,水汽顺着地面蔓延,湿了地上的裙摆。
也濡湿了坐在地上的姑娘的眼眶。
书房门从里面紧紧锁着,玉竹拍打着门,声音里夹着哭腔:“夫人,您快开门!”
乔菀置若罔闻,只想把自己锁在这一方天地里,不想见任何人。
“别喊了,我还好好的!”良久,乔菀冷声开口。
玉竹要敲门的手又忐忑的收了回去,只能抱着食盒坐在门口等乔菀。
雨停了,玉竹望着天边渐渐探出头的弦月,心里泛着浓浓的不安。夫人太安静了,没有悲恸的哭声,也没有发脾气砸东西,而是牢牢把自己锁着,不肯对任何人产开心扉。
大家都有错,联合起来骗了她。
可若是不骗她,以夫人乔菀的性子,怕是要随着将军去战场吃苦。
乔菀虽然看着柔弱,可内心倔强的不行。
弦月西沉,玉竹顶不住睡意闭上了眼。
门被拉开一道细缝,皎白月色顺着缝隙溜了进来,乔菀提着赫连时送她的剑,发丝凌乱地垂在脑后,空洞地看着门外。
赫连时的信垂在手中,墨迹被泪水晕成一团团黑色。
“夫人!”玉竹靠着门的头一松,倏地醒来。
乔菀没搭理她,目光一昧地停在院中的秋千上,脑子里全是过去的情形。
她兀自向庭院中央走去,荷叶池里的鱼儿被惊得四散游开,藏匿在宽大的荷叶下,一动不动地瞧着岸上失魂落魄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