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后,他敏锐的感觉到了孙将军正在被委员长所忌惮,甚至在被疑心他对党国、对委员长的忠诚。
孙将军是爽直之人,从不屑玩弄军权政术,所以,对于委员长提出的每一个问题,他都如实回答,没有一点遮掩与回避。但是随着委员长脸色的越来越冷漠,狄尔森明白,从这一刻起,委员长对孙将军存下的那份疑心怕是很难消除了。
散会之后,天色已晚,委员长客气的留饭。孙将军及考察团众人并没有留下,而是纷纷告辞离开,只有狄尔森因为是蒋委员长的姻亲,加之韩婉婷当天也在黄山公馆,所以他没有与孙立人等人一起离开,留在了官邸,与韩婉婷一起陪同蒋氏夫妇共进晚餐。
这一顿饭,狄尔森吃得并不轻松。因为,他要一边思忱如何应付蒋委员长貌似无意却处处精心的提问,一边还要想着如何为孙将军说些不着痕迹的好话,以最大程度的打消蒋委员长的戒心。
也许是他的回答太过完美,滴水不漏,让蒋介石找不到丝毫破绽和切入点,因此,在几个问题都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后,找不到孙立人任何把柄的蒋介石也觉得索然无味,便草草的放下了筷子,提前离开了餐厅。
韩家的两姑侄都是何等样心灵聪慧的女子,早就看出了这两个男人间的气氛充满了张力,好像两个在角力的斗士。虽然她们心有疑惑,却都没有当面点穿,而是依然笑意盈盈的说着家常话,张罗着饭菜,努力的将餐桌上的这种古怪的氛围不着痕迹的淡化,佯装不知。
晚上,众人散去,各自回到房间后,韩婉婷走进卧室,见狄尔森坐在床边的沙发上,表情凝重,情绪还是有些奇怪,想了想,走了过去,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很是不放心的问道:
“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下午从姑夫的会议室出来我就看你好像没什么精神,脸色也不好,刚才和姑夫吃饭的时候你也怪怪的,要是身体哪里不舒服,我让人去请大夫来给你看看。”
她的手被他慢慢的拉下,握在手里。他抬头看她,摇摇头道:
“我没事。”
“没事怎么这样没精打采的?上午我看你还好好的呢。是出什么事情了吗?姑夫要你们立刻回南宁去,准备打广州吗?可你们这才刚回来啊!”
狄尔森缓缓的摇了摇头,沉默了良久,抓紧了韩婉婷的手,低声说道:
“将军他对我,对你都是有恩之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突然听狄尔森没头没脑的说出这句话,韩婉婷一时有些没弄明白。她眨了眨眼睛,起身来到沙发前,半跪在地上,倚在他的膝前,仰头看着他半垂着的眼睫,问道:
“你到底是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啊,别这么藏在心里,这么一直憋着,会很难受的。难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狄尔森闻言,看着目光炯炯看着她的韩婉婷,柔美的脸庞在橘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暖。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沉吟片刻后,用极认真的口气缓缓说道:
“从今往后,将军怕是已经成为让你姑夫忌惮的那个人了。”
韩婉婷一听,脑海里电光火石的陡然想起了在欧洲时,英姐曾经对她提起过的张学良的事情,猛地心里也是一沉,连忙追问道: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你是觉察出了什么吗?”
“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没觉得你姑夫他问我的问题,看似无心,其实都是针对将军的吗?”
被狄尔森这么一提醒,韩婉婷回想起饭桌上姑夫有意无意问起的那些问题,前后一联系起来回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英姐当日说的那些话并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杞人忧天,果然是被她说中了。姑夫他,心里真正在意的,并不是战事,而是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