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孙立人的话,无端勾起了张晶英心里最难以释怀的心事。她低头思忱了片刻,默默的转身面对他,看着他两鬓间斑驳的白发和他额头眼角处怎么也遮不去的细纹,心头一痛,伸手轻抚过他的脸庞,异常艰难却又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仲能,再娶一个吧。”
孙立人闻言,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他沉下脸来,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紧紧的攥着,沉声道:
“怎么又说起这个事情!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件事情不许再提!”
张晶英的脸上泛起苦涩的笑容,咬了咬嘴唇,低下头,素手覆在他的胸前,低语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不能连累你做孙家的不孝子。你这么优秀,怎么能没有后代呢?我知道你是为我,怕我难过,可正因如此,我更加不愿意你后继无人。仲能,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这一次,就听我的吧。”
“你这说得什么话?我又不是孙家独子,哥哥已经有了孩子,有他承继孙家香烟就可。子息一事,终究是命里注定的。若上天注定了我命里没有孩子,你我又何必强求?况且,我有你这个贤内助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娶什么如夫人!阿英,今后,这件事情不许再提了,听到没有?”
“可是……”
“没有可是。出嫁从夫,我的话,你必须听!”
孙立人的口气极为强硬,难得摆出一副大振夫纲的封建卫道士模样。但,他的动作却极为轻柔,将妻子揽进自己的胸前,抚着她的黑发,默然不语。
他知道,自从多年前妻子听说不能生育的责任在她之后,她的脸上就很少再露出如以前那般灿烂的笑容。有时即便是在笑,可那笑中也带着难以抹去的忧伤。她虽受过西方教育,但骨子里依然是一个传统的女人。虽然他并不十分介意子嗣一事,但她对于自己无法为他生下一男半女,心中始终充满了深深的自责与歉疚。
这些年来,她总是劝说他再娶一房妻室,也好为他开枝散叶。可是他却始终下不了这个决心。不仅仅因为他平生不好女色,更因为,他不愿在她的眼中,再看到丈夫被人夺去一半的落寞与无奈。想到这些,他禁不住抱紧了妻子,怅然的长叹了一口气。
张晶英伏在丈夫的胸前,毫无顾忌的任由脸上的泪水汹涌而出,打湿了他的衣襟。
第二天中午,中国军方考察团一行,在艾森豪威尔的送行下,踏上了返回中国的旅程。回到中国后,孙立人带着考察团立刻马不停蹄的亲赴重庆,当面向蒋介石汇报了半个多月来在欧洲的所见所闻,畅谈了一番关于战后如何重建队伍,打造一支能与美军媲美的新式军队的理想。
席间,蒋介石一直静静的听着孙立人慷慨激昂的汇报,很少说话,只是偶尔点头询问几句,显得相当冷静与淡然。与热情洋溢的孙立人相比,蒋介石已经冷静的有些冷漠。天性率直的孙立人善于打仗,却不善于观察人心。他并不知道自己在国外赢得的声誉与威望,其实已经让生性多疑多思的蒋介石心中戒心大起,对于这样一个深得美国人喜爱,有很会打仗的年轻军人,靠军事政变起家的蒋介石,如何能不满心的防备?
孙立人并没有察觉出蒋介石的异样来,但从小就在社会最底层混生活的狄尔森却已经从这种异样之中品察出了问题所在。他是个聪明人,从小就是在人们的白眼与拳脚之下成长起来,因此更善于观察人心,察言观色。
整整两个多小时的报告之中,他听到蒋委员长问的最多的几个问题,统统不是和战事、战备、乃至战后的重建有关,而是美国人对中央政府的态度、对委员长本人的意见与想法。委员长还旁敲侧击的问了关于孙将军在各国军方心目中威望的问题,从这些完全与赴欧考察目的无关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