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黑皮连忙的打断了他,装出一副颇为不耐烦的口气劝说着,生怕他又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让才好没多久的伤口绷线:
“‘武大郎’啊,你的家乡再好,可是我们没有命令,也是回不去的啊!你就是在这里成天的想,成天的想,想的成了疯子,若是上头不发话,我们就得一直一直在这个鬼地方呆下去!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自己变得这么辛苦?有一天是一天的过,难道不好吗?有些事情,就不该去想,懂吗?”
黑皮站在营帐中央,对着周围许多个食不下咽的兵们说着话,就在营帐的角落处,一个面色苍白的兵,端着饭碗的手在不停的颤抖,望向黑皮的眼睛里有种近乎绝望的光芒,激越却愤怒。他用带着颤音的浙江口音,断断续续的质问道:
“黑皮,你从上海来的,是我们中间,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是,你怎么能说得出‘不该去想’的话来?我们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最想要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好不容易活下来,为的,不就是有一天能回到自己的家乡,见到自己的亲人!
你也是走过深山丛林的人,好容易才活了一条命下来,难道你愿意就这么毫无意义的呆在这里,一天三顿不拉的吃喝,成天看那些下巴都要翘到天上去的英国人的脸色?你还记得自己的家乡伐?记得上海的小笼伐?还记得黄浦江水的味道伐?还记得十六铺码头上传来的汽笛声和吆喝声伐?这一切,你是不是都忘记了?!”
他的这些话,提到的这些东西和地方,一瞬间触中了黑皮的泪点,触及了他心中最柔软也是最脆弱的神经。那是他无数次魂萦梦牵的故土,是他连做梦都想回去的家。他如何会忘记?如何能忘记?只是,这些东西,他平时不敢想。因为,怕自己一旦想了,就片刻都不想呆在这里,宁愿当逃兵也想要回家去。所以,他能做的,只是让自己忘记还有家,让自己的脑袋里装满了另一种感情。
可是,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满心压抑着的思乡之情,都被这个愤怒的浙江兵给勾了出来。汹涌到无法控制的乡愁,让他一下子火冒三丈的跳了起来,将手里的饭碗朝桌上一扔,对着那个浙江兵吼了起来:
“屁话!是个人能不记得自己老家是啥样的吗?你当我不想回家?你当我愿意呆着这么个破地方啊!在我们上海,什么吃的没有?什么喝的没有?要跳舞去百乐门,那里有最红的舞小姐;要看电影去大光明,那儿放的都是美国刚上映的大片!要吃要玩的去大世界,只要是你想得到的玩物,想要看的戏,唱的曲,那儿什么没有啊!在上海,就是往地上抓把土,都能攥出金子来。回去了就是要饭,也比呆着这儿强上一百倍!
可他妈的,我能走吗?我走得了吗?我就是把脑袋想破了,也还是回不去啊!你们心急,你们闹心,你们不快活,你们想家,我也和你们一样。但是,有一点,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没了忘了自己的身份,也不会让自己就他妈的成天活在这种跟活死人似的心情里!因为,因为我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你们知道是什么吗?你们知道吗?你们知道,其实你们都知道!还要我说出来吗?还要吗?”
黑皮向来是嘻嘻哈哈的一个人,平素最爱插科打诨,几乎很少发脾气。可他如今近乎暴跳如雷大怒,掷地有声的质问,顿时令在场的所有人沉默了,没有人再纠结于思乡之情,他们仿佛被什么东西当头棒喝了一般,一下子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惊醒过来,不约而同的握紧了手里的饭碗,不约而同的将自己的视线投射到了一脸严肃的黑皮身上。
其实,黑皮所说的那种感情,那种念头,他们何尝不知道,又何尝没有?可是,他们不敢去想,也害怕去想。因为没有人知道该怎么做,除了将这种感情强压在个人的思乡之情下,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种焦灼而矛盾的心情。
“回去,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