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到沈照山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仿佛要将她吞噬的眼睛,害怕那无声的质问再次将她逼入绝境。
算了,算了……
她在心底叹息。
本就是一场猝不及防的重逢,被这场混乱的疫病强行撕开了伪装。等风波平息,等驰羽彻底好了,她终究是要带着方年离开的。何必再徒惹烦恼,何必再踏入那注定纠缠不清的泥潭?
一切都太匆忙了。她还没准备好,无论是用现在的身份,还是用那个早已被埋葬的名字,去面对沈照山。
这场瘟疫,打乱了她小心翼翼维持了七年的平静,也打碎了她以为早已坚硬的心防。
她尤其想不明白,沈照山为何会在这个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偏僻破败的小镇上停留这么久?
北境军务何等繁忙,他身为统帅,怎会有如此闲暇?仅仅因为施粥?这理由太过牵强。
这里有什么值得他驻足?
崔韫枝甩甩头,试图将那些纷乱的思绪甩开。
想不通就不想了。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那些尚未脱离危险的病人。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疲惫和酸涩,扶着门框站起身,准备拿起药箱去往下一户需要她的地方。
与其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做些实事。
然而,就在她弯腰提起药箱的瞬间——
“师妹?”
一个洪亮的大嗓门带着几分惊讶和疲惫,突然在寂静的巷口炸响,“你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啊?杵在门口当门神呢?”
是方年,他显然刚从某个病患家中回来,脸上还带着奔波后的尘土和倦色,肩上挎着空了大半的药袋,大步流星地朝医馆走来。他那毫无遮拦的嗓门,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响亮。
崔韫枝只觉得头皮一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完了!里面的人肯定都听到了!她几乎能想象沈照山和明晏光此刻的表情。
她瞬间窘迫得脸颊发烫,强自镇定地转过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师、师兄。我……我忘了拿点东西,回来取。”这个借口拙劣得连她自己都不信。
方年已经走到近前,狐疑地打量着她:“忘了东西?你还能忘了拿东西……你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累着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去推医馆的门。
“吱呀”一声,门还没被方年完全推开,后院通往堂屋的那扇小门却先一步开了。
明晏光探出半个身子,清俊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眼神却仿佛洞悉一切般在崔韫枝尴尬的脸上扫过,然后落在方年身上,语气带着一种自然的熟稔:“方大夫回来了?正好,进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吧。刚从……呃,从别处带了点热乎的粥和饼子回来,刚在炉子上煨热。”
他侧身让开通道,目光又转向僵在门口的崔韫枝,朝着崔韫枝眨眨眼:“崔姑娘也一起吧。忙了一宿,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再说,驰羽刚睡安稳,吃了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们吃了再走不迟。”
特意强调了“吃了再走”,仿佛看穿了崔韫枝想要立刻逃离的意图。
方年一听有吃的,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他累得够呛,也饿得前胸贴后背,顿时眉开眼笑:“哎!好嘞!明大夫真是及时雨!师妹,快进来快进来!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儿!”
他不由分说,一把接过崔韫枝手里的药箱,另一只手几乎是半推半拉地将还杵在原地的崔韫枝拽进了医馆。
崔韫枝被方年推着,脚步踉跄地跨过门槛,迎头便撞上堂屋里,沈照山投来的深沉目光。他不知何时已从里屋出来,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方桌旁,面前摆着几个粗瓷碗。
他仅仅是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