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一点,化作遥不可及的星点。
*
回到客栈,沈照山没有跟着她上楼。早已习惯了他日夜颠倒、脚不沾地忙,崔韫枝也没说什么,一个人回了房间。
少女推开房门,门扉合拢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的二楼里格外清晰。
门关上的瞬间,崔韫枝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仿佛被抽空,沿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她没有去点灯,房间迅速被昏暗吞噬,只有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灰蒙蒙的天光,勉强勾勒出陈设模糊的轮廓。
静寂无声。
“我不知道……”
她喃喃地重复着刚才对沈照山说的话,声音破碎在浓重的黑暗里。眼泪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她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扑到床边,连外袍都没力气脱,重重地倒了下去,将脸深深埋进冰冷的锦缎枕头里。身体因为无声而剧烈的抽泣而蜷缩成一团,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想起沈照山扶她下车时手臂传递过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想起他递来簪子和栗子糕时那沉默却不容拒绝的姿态,想起他问“为什么”时眼中那份纯粹的、近乎天真的困惑……
这些片段混杂在巨大的痛苦和混乱的自我厌弃中,让她更加分不清自己是谁,该恨谁,又为何而痛。
眼泪汹涌地浸湿了枕头,冰凉一片。她将头更深地埋进被褥里,仿佛想将自己彻底隔绝在黑暗之中,隔绝这个让她痛苦不堪、面目全非的世界。
被褥之下,黑暗和窒息感包裹着她,只有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泄露着她内心翻江倒海、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
自从将刘大人一行人送走,崔韫枝每天活得就如同一具尸体一般,她强迫着自己不去多想,活过一天算是一天,但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在今天沈照山一句不轻不重、不痛不痒的逼问下,统统现了原形。
她好恨,但无处安放的恨意折磨得她无所遁形、病骨支离。
夕阳彻底沉没,天光迅速暗沉下来,寒意如同水银般无声地蔓延。
沈照山独自站在暮色渐浓的庭院里。
他看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房门,眉心的结锁得死紧。
崔韫枝那句“不知道”和她脸上那茫然苦涩到极致的笑容,像一根看不见的、带着倒刺的细针,精准地刺入了他坚固心防上一道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小裂缝。
一种陌生的、极其细微的滞闷感在胸腔里弥漫开,搅得他心烦意乱。
他习惯了将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习惯了洞悉人心,习惯了所有行为都有其清晰的线条,却唯独无法理解她那一刻的“不知道”。这种失控的、无法理解的感觉让他感到茫然。
他烦躁地吐出一口浊气,猛地转身,大步走向自己的房间,步伐比平时更重。
一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书案。
沈照山坐在案前,面前摊开着燕州节度使送来的厚厚卷宗。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上,试图集中精神。
可不知怎么的,战报上这些密密麻麻的字,在这个夜晚一下又一下地跳跃起来,最终跳成没有节奏和规律的一团墨痕。
沈照山在走神。
他以前从来不会因为旁的东西,干扰自己处理公务的效率。
面对着眼前辽阔的地图和厚厚的卷宗,他始终静不下心来,一闭眼,都是少女苍白的脸色。
脑海中莫名想起母亲对自己的警告。
真是要命,他想。
*
昨日燕州街市的烟火气仿佛一场虚幻的梦,随着晨曦的微光消散无踪。崔韫枝坐在客栈临街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支冰冷的荷花簪。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