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很有灵性,亲昵地蹭过来。
于是少女露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
崔韫枝想上马,动作却因伤口的牵扯而显得有些笨拙迟缓。只是还未等她再试,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稳稳的托力,将她扶了上去。
待她坐稳,沈照山才利落地跃上来。
行雪踏着枯黄的衰草,沿着并不陡峭的山坡缓缓下行,朝着王庭的方向行去。风声在耳畔呼啸,卷起尘土和草屑。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马蹄踏过干燥草地的沙沙声。崔韫枝的全部感受都落在身后男人宽阔的怀抱中。
这段路她并非第一次走。
而每一次都有沈照山。
第一次,是被他强掳而来,半捆在马背上,颠簸在夏天蒸笼一样的热气里,满心恐惧与屈辱,视这荒原为九层炼狱。
后来,也有那么短暂的、模糊的几次。他带她出来放风,那时她失了记忆,懵懂无知,竟也曾觉得这辽阔天地带着别样的苍茫壮美,掠过耳畔的风声似乎也不那么刺耳了。
她甚至曾悄悄留意过他策马前行的背影,觉得那身影带着某种异样的安全感。
而此刻,数不清第几次,心境却已是天翻地覆。
故人远去,归途断绝,身边是强掳她的仇敌,亦是让她心绪混乱、爱恨交织的囚/笼主人。
前路茫茫,唯有肩上未愈的伤口和心底那道被他刻薄话语划开的耻辱伤疤,在秋风中隐隐作痛。
真是……犯贱。崔韫枝在心中无声地自嘲,嘴角勾起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竟还奢望能回到最初那无知无觉、甚至带着点莫名轻松的片刻,她紧握着缰绳,指尖冰凉。
一路无话。只有风声呜咽,马蹄嘚嘚。
回到王庭,气氛依旧凝滞。沈照山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干脆。崔韫枝也沉默着被他抱下来,脚落地时牵扯到伤口,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将行雪的缰绳随手扔给迎上来的马奴,并未立刻离开,而是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崔韫枝身上。她裹在厚重的斗篷里,脸色苍白,眼神低垂,带着一种被风霜摧折后的沉寂,像一株失了水分的太液清荷。
沈照山灰蓝色的眼眸在她脸上停顿了片刻,那目光深沉难辨,仿佛在审视,又仿佛在权衡着什么。王帐就在不远处,篝火燃烧的独特气息隐约可闻。
就在崔韫枝以为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会一直持续下去,准备默默转身走向那顶孤寂的王帐时,沈照山忽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依旧带着那种惯常的、仿佛在谈论天气般的沉静语调,却像一块巨石骤然投入死水潭,在崔韫枝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过些日子,待你伤再好些。”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掠过她受伤的左肩,又似乎没有,语气平淡得近乎随意,“收拾一下。”
“带你去个地方。”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视线仿佛穿透了王庭的穹顶,投向那遥不可及的东南方向,声音低沉而清晰地落下:
“回去看看你的大陈。”
回去?
大陈?!
崔韫枝猛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他在说什么?!
放走了使臣还不够……他竟然要亲自带她……回大陈?!
巨大的震惊、荒谬感、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隐秘到极致的、被这突如其来的“希望”所击中的震颤,瞬间席卷了她。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失神地望着他。
沈照山却仿佛只是随口说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没有看崔韫枝脸上剧烈的情绪变化,说完那句话,便径直转身,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