钥匙拿提灯,男人静静地等在那,突然间偏了下脑袋:
“灯给我,你去忙你的。”
那道嗓音有股铸铁般的重量,还自带远比自家老板多得多的威慑感。等服务生反应过来时,房间钥匙已经躺在对方摊开的手掌——
——一只满是枪茧的手,却意外保持着绅士持杯似的弧度,还戴了枚订婚金戒。而顺着男人下巴扬起的角度望去,通往后院的门开着,堆着床单的推车就横在走廊上。
“我这就去开锅炉,先生。”服务生顿时尴尬:“您若需要毛巾或者……”
“顶层右转第二间?”男人打断他,声音里带了点砂纸打磨似的粗粝笑意,“雨要砸下来了,伙计,先顾好你的活。”
不管这位客人究竟是什么人,至少现在绝对是个好心人。服务生松了一大口气,赶忙冲回院里。这种天气,能少挨一顿训斥总是好的。他手忙脚乱地继续收着,余光却瞥见对面楼顶一道微光,像是团发着光的影子,鸟一样飞快地掠过去了。等他揉过眼睛再看,那里只余下一大团浓云。
无论那是什么,锅炉不会自己亮起来。服务生定了定神,推着车赶回檐下,又匆忙去找火钳和煤。等锅炉烧得差不多了,服务生爬上三楼准备浴室。还没碰着阀门,突然听到声隐约闷响。
三楼全是套房,平时就卖得少,今晚的住客更是只有自己接待的那位亚瑟·卡拉汉。服务生疑惑地退出浴室,探头一看,就见壁灯昏黄的光晕里,卡拉汉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前,双手撑着窗框。
“……卡拉汉先生?没事吧?”
“这里太闷。”男人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热水好了?”
“稍等!还差毛巾!”
服务生风风火火地跑下楼,亚瑟探出脑袋,就见古斯猴子似地跳进窗——
“你的课可还没上完,摩根先生。”
“我不学跳火圈。”亚瑟嫌弃地转身开房门,“进去。”
古斯得寸进尺地从背后抱住那截结实的腰:“进哪?”
光线昏暗,亚瑟一言不发,只是扭身尝试挣出来,那力气却又收着。走廊壁灯将他们的影子钉成同一片,拉拉扯扯间楼梯下传出脚步声,这下亚瑟一顿,一把攥过来——
“呃,先生?”
服务生奇怪地盯着门,下楼前他才大致调好水温,还有些收尾没干,完全不知这个单身男客为什么这么着急:“给您放门外了?”
“唔……”
“您需要夜宵吗?”
“不用。”
应答声比先前浑浊许多,仿佛醇厚的威士忌里掺了把粗盐。浴缸注水的声音哗哗地响着,蒸腾的水汽从门缝里渗出来,被走廊的煤油灯光映成层薄雾。
服务生犹豫两秒,最终还是被走廊穿来的风推着下了楼。管这门边后是在浴缸里擦枪还是做别的呢,反正房钱和小费都到了手,该干的活却还有很多。
回到前厅,油脂罐掏出并拧开。是杂货店入手的新货,还不知具体效果。服务生半跪下去,面对柜台下的耶鲁锁。
地方不大好施展,但全靠这可靠的同事保管收入,打开前多些准备也无可厚非:先得用细的,把油脂导入,充分润过孔道,然后才到推进钥匙。
上午不忙时他润护过一次,只是显然还不够充分,锁依然紧涩。需要把钥匙往上抬点,去够到那个松开的角度。几次试探后,锁舌抵抗的震颤越来越弱,内里的齿轮终于开始响应,细微的摩擦声后是更深处的颤动,锁扣终于层层松动。
这之后一切便顺滑起来,毕竟钥匙和锁配套,机械退让的节奏与掌心纹路早已彼此熟稔,操作者更是相当了解该用多大力道,该往哪个方向,该在什么时候稍作停顿。终于,锁头一跳,所有关隘彻底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