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忍不住发出一声后知后觉的冷笑。
这大半年,儿子为何突然彻夜苦读,他怎么召唤都不愿回宫都有理由。
想他曾经还为“儿大不中留”暗自神伤,也跟曹皇后诉苦过,两人想尽办法都束手无策。
原来不是“此间乐不思蜀”,而是肃儿在宫外瞒着自己搞了个大的。
咦,怎么突然僵住不动了?突然低头,又不敢往殿陛上看?懂了,是发现老父亲的存在了,心虚了。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发现仁宗在场的不止一人,偌大的集英殿很快就寂静无声。内侍引导着学子们入座时,每个人都尽可能地举止有礼有度,想留个官家一个好印象,唯独一个坐立不安,用手指挠着额头的小豆丁除外。
他一会儿左看看,一会儿右瞧瞧,偏偏不肯抬头,仿佛上面有什么一眼就会san值全掉的古神似的。心中却已经焦灼不已。
发现他了吗?
应该已经发现他了吧?
“噗嗤——”
右前方传来一声不客气的嘲笑,扶苏立刻怒瞪起那个幸灾乐祸的背影:苏轼!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偷笑!
然而,就在他怒瞪苏轼的瞬间,余光当中闪现出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立刻低下头去,心中念念有声地祈祷起来:别过来,别过来啊——然而仿佛连老天都不站在他这边,那道身影越来越近,直到站定在他面前。
几乎在同时,一道疑惑的声音在他上首响了起来,仁宗:“怎么回事?今科士子中,怎么会有个垂髫稚子?”
“这,这……”
刚才禀报成王殿下的内侍尴尬搓着手,不知这父子俩闹的是哪一出?
家状上又怎么写的啊?
对,家状!
“把……的家状送上来!”他到底不敢称呼成王为“此人”,更不敢叫破他身份。
却有另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盖过他:“回官家的话,当然是我自己考到这儿来的。”
扶苏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在落针可闻的大殿里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周遭立刻响起几声不明显的抽气儿:怎么回事啊这语气?听起来怎么像要跟官家抬杠似的?
扶苏低了一辈子的头终于抬起来了,既然官家都到面前了,似乎并无戳破他的打算,他再装下去也没意义。倒不如现在摊牌了:没错,就是我,单枪匹马考上集英殿。
“莫非官家您不相信吗?”
仁宗顿时笑弯了唇角:哎呀,终于不装看不到了。这才像他儿子嘛。
他把印好的卷子摆到了扶苏面前:“只是看你年龄甚小,一时有些吃惊罢了。”
“不过,对你有疑虑的,恐怕远远不只朕一人耳。你也要写出足以服众的文章,才能堵住悠悠众口了。”
扶苏立刻明白了仁宗的意思。
儿啊,等你当官上了朝堂后,迟早是要掉马的。到时候人家就会觉得,你这进士是你爹暗箱操作。所以,要好好写文章啊,不然咱俩上史书就是父子科举场上玩过家家了。
——那不就成了汉灵帝、嘉靖之流了吗?
前者作为天子,带头卖官鬻爵,后者在科举试题里面加入“长生术”内容。扶苏握起笔时简直压力爆表。他只有写出一篇绝好的文章,才能证明自己和那俩抽象派大师不一样。
这一场殿试,是证道之战。
但他却不知,自己压力无比大的时候,在场的士人们又是怎么想他的。之前他硬刚,甚至近乎于嘲讽仁宗的时候,集英殿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提了一口气,生怕他语气惹怒了圣颜,官家勃然大怒,一不小心就牵连到自己。
其中,范纯仁、曾巩等和他相熟的更是心提到嗓子眼。若不是考场纪律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