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张了张,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梁倏亭取来纸巾为戴英擦汗,感到戴英反射性地躲了躲。他停下动作,等了两秒,忍不住曲起手指轻蹭戴英的脸颊。手指传来的触感潮湿且温热,令人心软,也令人心焦。
“戴英,你可以毫无负担地把这件事告诉童新月,接受她的关心和帮助,我却不可以。她能第一时间知道你受了伤,知道你身上哪里有淤青,但我必须通过强迫你的方式才能看到。”
梁倏亭问得认真,“为什么?我们之间,还不如你和她亲近吗?”
戴英抬起眼,眼圈一瞬间泛了红。
“我要是说了,你就会像今天这样,明明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却赶回来看我,打乱你的计划,牺牲你的休息时间。我觉得很丢脸。那个路口还有很多人,可是被撞到的只有我。”
戴英皱起眉,错开视线不看梁倏亭。他眼里出现了浓浓的厌烦,梁倏亭知道这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戴英自己。
他在自我厌弃。
梁倏亭说:“工作是做不完的,可是如果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出现,我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况且,回来见你我不觉得麻烦,也从来不觉得累。”
简直不可思议。为了见戴英来回奔波,梁倏亭从来不会累不如说,比起这点奔波,抵抗思念反而更加辛苦。
“我们现在隔了一千多公里,我有点头疼脑热你就飞一趟吗?如果我有那么脆弱又缺爱,那我……我和一个无法自立的孩子有什么区别。有你陪我确实很好,但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我疼了知道吃药,有病就去医院,这么多年我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我不是没人陪就撑不过去。很多时候,你以为我需要你,其实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你能顺利做完你的事,不被打扰。事情做完能好好休息,不用为了谁舟车劳顿。我想体谅你、关心你,而不是一味地被你关心,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戴英眼神固执,字字句句满是确信。
他想让梁倏亭“明白”他推开梁倏亭是一种“关心”,明白他信誓旦旦的确定,梁倏亭不被他需要。
太奇怪了。人人都歌颂无私的爱,说“不求回报”才是真正的深爱。可是“爱”若没有索求,就关闭了“被爱”的通道,就好比人们无法牵住一个不肯伸出手的人。
梁倏亭说:“那你想让我怎么做。你受伤、感冒、发烧,甚至幻肢痛又发作,我都不管你?”
戴英咬着牙,回答道:“对。这种小事我都没关系。”
这瞬间,梁倏亭终于看透了。戴英真正在意的不是梁倏亭会不会受累,他避之不及的是他自己的脆弱。
戴英不是一个无法自立的孩子,不是没人陪就撑不过去的人。他不缺爱,不渴望梁倏亭心疼他的伤痛。
那么,如此脆弱又缺爱,孩子般无法自立的人,又是谁呢?
“宁柠”的名字涌到喉头,梁倏亭与戴英四目相对,突然生出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别戳破。
别一再强调,现在梁倏亭试图给予戴英的关爱,他曾经原样给过宁柠十多年。
别让戴英不得不承认,那个真正认为宁柠有多么重要、多么无法磨灭的人,不是梁倏亭,不是梁父梁母,而是戴英本人。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梁倏亭返回广州的那天,似乎北方的风雪也跟随他一起南下。广州连日降温,艳阳隐匿,寒冷悄然侵染整座城市。
与降温相呼应,公司内部的氛围也越发紧张、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