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自己不太饮酒,但她每次“煮酒”都会尝那么一口——尝几口酒的阮香玉整个人都泛着柔光,脸颊微微红着。这时的她更加爱笑:好像对一切都很满意。
她最后带吴裳进厨房那天,吴裳问了她一个问题。她说:“姆妈,你觉得幸福吗?不然你为什么一直在笑呢?可我觉得你好坎坷啊,好辛苦啊,好累啊。”
阮香玉就揽住了吴裳的肩膀,亲昵地说:“年轻时候想不开,觉得老天爷不公平。后来学会宽慰自己,我姆妈很爱我,我女儿也很爱我,我呢,尽管总是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但四肢健全,一直都能劳动。人啊,最怕自己没用。姆妈很幸福。”
那天阮香玉也尝了煮酒,她眯着眼睛笑。
吴裳想起这些,眼泪簌簌往下掉,她偷偷抹掉了,但新的泪水又来了。林在堂要给她灌茶,扭她下巴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她在哭。
他愣了一下,转身抽了张纸为她擦眼泪。吴裳别过脸去不想让他擦,他又将她扭回来。
她哭了,嗓音很哑,鼻子堵着,鼻涕也流了下来。她羡慕林在堂,他好像没有感情,他觉得只要自己走完了剧本,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就够了似的。
“林在堂…我妈对你…那么好…”吴裳抽泣着问:“她走了你…难过吗?”
林在堂垂下眼眸不回答她,只是执着地要给她擦眼泪。她不许他碰她,只是执着要一个答案。
“你难过…吗?”
“难过吗?”
吴裳说:“你妈心为什么那么…狠….都那个时候了…她为什么要我妈…签那个….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阻止?”
“为什么…”
林在堂想跟她解释,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想起香玉妈妈。是的,他叫她香玉妈妈,他难过了伤心了,厌食了厌世了,就去到面馆。他每次去的时候面馆都要打烊了,只要他进门,阮香玉就知道他不开心了。
她会像今天的吴裳一样,给他煮一点酒。
香玉妈妈会说:“喝点酒,五脏六腑热乎乎的,心就不冷了。”她会给他做一条小黄鱼,炒一盘小青菜,如果当天还有新鲜时令,她就拿出来,尽数给他做了。
他吃饭时候她不会说话,就在旁边陪着。
他吃过了,觉得心情好些了,就要走了。
这时香玉妈妈会说:“在堂啊,对裳裳好一点。裳裳也是可怜人。”
“好的。香玉妈妈。”林在堂每次都这样回答她。
林在堂不是一个愿意被人算计的人,他心知肚明吴裳算计他,但他都欣然接受了。吴裳在乎钱,但吴裳也对他好,吴裳跟他一起努力过战斗过,替他承受过。换任何一个人跟他动这样的心机,他绝不会认的。他会翻脸,会报复。那才是林在堂。
“吴裳…”林在堂握着她肩膀,对她说:“我是人,不是动物。”
他当然也会难过,也会想念香玉妈妈。
他从自己母亲那里得到的爱是凛冽的、畸形的,他从不知那种温柔的、平淡的、深沉的、包容的母爱是什么样的。是在阮香玉身上,他才知道,原来孩子是可以这样被母亲爱着的。
“吴裳。”林在堂罕见地哽咽了一声:“我也很想她。”
别人都说他是一个好戏子,说他对吴家的好是在做戏。他每天早起去千溪上香,不知怎么被二叔知道了,二叔说他:“我们林在堂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都会坚持把戏演完。”
他承认他在生意场上伪善,但他对香玉妈妈、对外婆,没有那样过。可是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没有人信他。
吴裳也不信他。
“喝酒吧。”吴裳说:“这几天连日雨,让妈妈走的暖一些。”